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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手,动作有些滞涩。手腕内侧,一个黯淡的、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的浅色条形码印记,是我唯一的身份标记。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的印记,激活了内置的微型投影接口。一道柔和的光束从我掌心射出,悬浮在半空中,凝结成一面半透明的屏幕。
画面亮起。
第一幕:逼仄、单调的基础养护单元。狭窄的空间里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个数据接口。画面中心,是童年的我,瘦小得可怜,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床边。一个AI看护员——冰冷光滑的白色外壳,闪烁着程序化运行指示灯——正用毫无情感的合成音播放着系统规定的抚慰指令:个体零,基础营养液摄入时间到。请配合,以维持最低生命体征。
它的机械臂伸过来,动作精确却毫无温度,递来一管灰绿色的糊状物。小小的我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期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然而,就在接过那管糊状物的瞬间,我的嘴角极其细微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孩童应有的、阳光灿烂的笑容,它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短暂得如同错觉,更像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对抗无边虚无的痉挛。然而,它确确实实出现了,一个纯粹、未被任何角色程序预设的、属于零的表情。画面定格在那个微小的弧度上。
旁听席上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极其轻微的骚动。那是困惑的吸气声,是座椅皮革摩擦的窸窣声。几个穿着社会协调员深蓝制服的人交换着眼神,眉头紧锁。系统数据库里,从未记录过无意义者拥有微笑这一行为模式。这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我没有停顿,指尖在无形的界面上滑动。
第二幕:城市边缘,一个巨大的废弃物处理管道出口。狂风裹挟着酸涩的气味和尘埃,撕扯着一切。成堆的废弃合成材料、报废的机械残骸堆积如山,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画面中,成年的我穿着破旧耐磨的灰色工装,正在这垃圾的荒原中费力地拖拽一个几乎与我等高的、锈迹斑斑的废弃机器人躯壳。金属摩擦着粗糙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突然,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电音杂质的呜咽从垃圾堆深处传来。我停下动作,拨开一堆破碎的绝缘泡沫板。下面,压着一只城市生态维护型机械犬,型号老旧,早已被系统判定淘汰。它的一条后腿严重扭曲变形,外壳破损,裸露的线路断断续续地迸出细小的蓝色电火花。它仅存的、镶嵌在金属头部的光学传感器黯淡无光,却正对着我,发出断断续续、如同求救般的微弱脉冲信号。画面聚焦在我的脸上。汗水混合着污垢,从额角滑落。我的嘴唇紧紧抿着,下颌绷紧。然后,一滴浑浊的液体,混合着汗水和管道上方滴落的冷凝水珠,毫无征兆地滑过我的颧骨,在下巴处短暂停留,最终滴落在冰冷的、布满油污的地面上,晕开一个深色的小点。无声,却重若千钧。
这一次,旁听席的骚动明显了许多。有人身体前倾,有人下意识地抬手掩住微张的嘴。一个穿着情感分析员浅粉色制服的女人,手指飞快地在个人终端上记录着什么,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泪液分泌在非生理刺激环境下对象是……一台报废机器
她旁边的同事低声喃喃,充满了难以置信。系统逻辑无法解释这种非必要资源消耗。
第三幕:一个废弃的、布满灰尘的旧数据中心。巨大的服务器机柜早已断电,像沉默的钢铁巨兽蛰伏在阴影里。只有应急灯发出惨淡的绿光。画面中,我靠坐在冰冷的金属机柜旁,手中捧着一块布满灰尘、屏幕碎裂的老式平板电脑。屏幕顽强地亮着微光,上面显示着一幅极其粗糙、由简单几何线条组成的图画:一片歪歪扭扭的三角形代表山峰,一个扭曲的圆圈代表太阳,下面画着一个火柴棍小人,小人旁边,是一个同样歪斜、但线条明显更用力的方块轮廓——也许是一栋房子背景里,隐约能听到远处城市交通管道的轰鸣和能量传输塔的低频嗡鸣。就在这死寂与喧嚣的夹缝中,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我闭上了眼睛。画面放大,聚焦在我的胸口。那里,隔着单薄的灰色工装,在应急灯惨绿的光线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布料下,心脏的位置,正以一种稳定而有力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地搏动着。那搏动透过衣物传递出来,带着一种原始而坚韧的生命力,与周围冰冷的钢铁和沉寂的机器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