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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残渣像冰冷的蛛网,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铁锈味。那老人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扣住我手腕的触感,阴冷得如同浸了水的铁链,此刻竟顽固地烙印在皮肉之下,挥之不去。他沙哑的警告——十五,大煞——带着一股陈腐泥土的腥气,反复在耳道深处刮擦,每一次回响都让我头皮发炸。
窗外,正是黎明前最浓稠的黑暗,混沌一片,沉甸甸地压在玻璃上。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带着一股死水般的滞涩。我猛地坐起,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撞得肋骨生疼,喉咙干得发紧,每一次吞咽都像吞下粗糙的砂砾。目光惊惶地扫过房间模糊的轮廓——书桌、衣柜、门框,它们此刻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扭曲的阴影,仿佛在昏暗中悄然蠕动,随时可能裂开,吐出梦里那些纠缠不休的魇物。我死死攥紧被角,指尖冰凉,试图从那片令人窒息的灰雾里挣脱出来,抓住一丝属于现实的、稳固的根基。
那个梦,清晰得可怕,如同用冰冷的刻刀直接镂在了脑髓上。
灰败的天穹下,一切都浸泡在一种令人绝望的、了无生机的铅灰色调里。没有风,空气凝滞得像胶冻,每一次吸气都沉重异常。我孤零零地站在一条望不见尽头的荒路上,路两旁枯死的树影如同扭曲的鬼爪,直直地刺向那压抑的天幕。巨大的、无声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上来,勒紧心脏,几乎要将它挤碎。逃又能逃去哪里这死寂的世界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牢笼。
就在这时,他出现了。毫无征兆,如同从路旁那团最浓重的灰雾中直接凝结而出。一个极其瘦小的老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硬、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旧布背心,松松垮垮地挂在嶙峋的肩胛骨上,露出下面同样干瘪、布满深褐色老年斑的手臂。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皱纹都深得能夹死苍蝇,浑浊的眼珠蒙着一层灰翳,看不出任何焦点,只是死死地钉在我脸上。他手里推着一辆破旧不堪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沉重的黑色三角车架,锈迹斑斑的车轮,辐条间缠绕着枯黄的草茎,车座上的皮革早已龟裂翻卷。
娃儿,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陈年的、令人不安的阴冷,今儿是十五,大煞日。阴兵借道,生人回避。听好咯,只管往前,莫回头!路上不管哪个喊你、拉你,哪怕是亲娘老子,也莫应声,莫搭理!记住了没一个字也甭出!
十五……大煞我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咯咯作响,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头顶,四肢百骸都冻僵了。巨大的未知恐惧攫住了我,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那……那我该咋办我……我害怕……
老人那浑浊无光的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又似乎根本没有。他沉默了片刻,周围死寂的空气仿佛又沉重了几分。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枯枝般的手臂,用嶙峋的指节拍了拍那辆破旧自行车的后座架子。那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上来。依旧是那副毫无波澜的、砂纸摩擦般的腔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骨髓生寒的决断,坐稳,莫出声。我带你一程,送你回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理智的质疑。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冰冷坚硬的后座铁架,粗糙的锈迹硌得大腿生疼。老人枯瘦的脊背就在眼前,那件旧背心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汗渍、尘土和某种更深邃腐朽的气息。他干瘦的脚猛地一蹬踏板,车轮转动,发出刺耳的嘎吱——嘎吱——声,像是濒死者的呻吟。自行车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冲入了前方无边无际的灰雾,两侧模糊的景物疯狂地向后倒掠,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呼啸,刮得脸颊生疼。我们不是在骑行,而是在这片凝固的死亡灰色里低空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