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3/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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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仿佛凝固了。风扇的嗡鸣、窗外的虫唱,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我看着他那张写满理所当然和愚蠢贪婪的脸,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混着荒谬绝伦的愤怒。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李叔,那是犯法的。盗窃金融机构,重罪。要坐牢的,可能得十几年往上,甚至……无期。
啥坐牢李有财脸上的兴奋瞬间冻结,随即被一种浓重的不耐烦和轻蔑取代。他猛地收回手指,仿佛我的屏幕突然变得烫手,嗓门陡然拔高,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我脸上,大学生!你念书念傻啦这点胆子都没有还坐牢我看电视里那些黑客,手指头动动,外国银行的钱都哗哗流!你学这个的,连这都不会白瞎你爹妈供你念那么多年书!学费都喂狗了
他鄙夷地嗤了一声,粗壮的胳膊大幅度地一挥,像是要挥散掉我那些没出息的话:我看啊,趁早拉倒!念啥破书听叔的没错!他肥胖的身躯转向门口,又猛地停住,回头用一种斩钉截铁、仿佛传授宇宙真理般的语气对我吼道:去城里!摆摊!卖煎饼!看新闻没人家卖煎饼,三年!就三年!全款买一套大房子!那才是正道!读书读个屁!耽误工夫还费钱!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我,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挺着肚子,脚步咚咚地穿过我家堂屋。堂屋里昏黄的灯光下,我爹正佝偻着背在编竹筐,粗糙的手指灵活地翻动篾条。我娘坐在小马扎上,借着灯光缝补一件旧衣裳。
老陈!嫂子!李有财的声音在堂屋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我刚才跟你们家大学生说了!听我的,别念了!趁早去城里学摊煎饼!那才是来钱快的路子!你们供他念那个啥电脑,有啥用能当饭吃能马上变出钱来盖房子看看人家新闻上说的!
我爹编筐的手顿住了,篾条在他指间绷紧。他抬起头,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眼神浑浊,带着一种长久被生活重压磨砺出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他没吭声,只是嘴唇无声地嚅动了一下。我娘手里的针线也停了,她抬起头,脸上是那种典型的农村妇女的怯懦和茫然,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小声地、没什么底气地嗫嚅着:有财兄弟,这念书……总归是条出路吧娃他……
出路李有财的嗓门又拔高了八度,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嫂子!你糊涂啊!出路就是赶紧挣钱!实实在在的钱!你们老两口累死累活,图个啥不就图他早点出息,给你们盖新房、挣面子靠他念书猴年马月去了!卖煎饼,立竿见影!你们想想,三年!三年后你们家大学生开着煎饼摊子,风风光光回来,兜里揣着买房的钱!那多硬气!不比在城里坐办公室,拿那仨瓜俩枣强听我的,准没错!他用力拍了拍我爹瘦削的肩膀,拍得他身子晃了晃,赶紧定下来!过了这村没这店!我认识城里一个摊煎饼的,手艺贼好,我去说道说道,让大学生赶紧去学!说完,他像一阵裹挟着尘埃和噪音的风,满意地刮出了我家堂屋,留下死一般的沉寂。
我站在里屋门口,手指紧紧抠着粗糙的门框,木刺扎进指甲缝里也感觉不到疼。堂屋昏黄的灯光下,爹依旧沉默地编着竹筐,只是动作变得异常迟缓、沉重,每一次篾条的弯折都像是在耗尽全力。娘低下头,手里捏着针线,那根细小的针半天也没能穿过布眼,肩膀微微地抖着。李有财那套煎饼致富论,像无数根细小的毒刺,扎进了他们本就贫瘠而脆弱的认知土壤里,无声地扩散着腐蚀性的毒素。我甚至能听到那毒液滋滋作响的声音,在蚕食他们对儿子仅存的、摇摇欲坠的期许。
这还不是终点。李有财那双管闲事的手,总在试图搅动一切平静的水面。
几天后,姐姐陈曦从县城回娘家。她刚订婚不久,对象是县城小学的老师,人很本分。姐姐脸上带着新嫁娘的羞涩和对未来的憧憬。晚饭后,她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就着月光帮我娘剥豆子。李有财端着他那个油光锃亮的大茶缸子,又适时地晃悠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