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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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叛亲离。这四个字用来形容现在的陈凯,再合适不过。而我,完全隔绝了外界的纷扰。苏晴为我推掉了所有的采访和商业活动,她说,现阶段,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创作。我完成了《人寿保险》,又画了《二人世界》,画了《病床前》,画了《空画室》。我的每一幅画,都是一段记忆的封印,一段痛苦的剥离。我将三十年的血与泪,全部倾注于画布。画完最后一幅,我才发现,我瘦了整整二十斤。但我的眼睛,却越来越亮。这天,苏晴拿着平板电脑走进画室。晚晚,给你看样东西。屏幕上,是陈凯的社交账号。他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了。最新的一条,是在深夜发布的。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是我多年前的一张旧照,二十多岁的我,站在画架前,笑得无忧无虑。阳光透过窗户,在我身上镀了一层金边。那是他创业初期,在我卖掉父母的房子,把钱交给他之后,他为我拍下的。他说,晚晚,你就是我的光。真可笑。他的评论区已经沦陷。哟,陈总这是开始打深情牌了晚了!现在想起前妻的好来了当初把人家当抹布用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别发了别发了,林晚老师现在事业爱情双丰收,谁还看你这个糟老头子。苏晴划着屏幕,像在看一个笑话。他开始后悔了。我看着那张照片里的自己,内心毫无波澜。后悔对我来说,这个词和他的爱一样,廉价得可笑。我拿起手机,登录了我的账号。我发了一张新照片。是我和苏晴在画室里的合影,我们俩并肩站着,手里都拿着画笔,笑得恣意又张扬。我什么都没说。但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回应他。你的光,已经去照亮别人的世界了。而你,只配待在阴影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凯发来的短信。晚晚,我们能见一面吗求你。我直接将他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陈凯的攻势,比我想象的更疯狂,也更廉价。他开始每天都来我的画室楼下。捧着一大束俗气的红玫瑰,穿着他最贵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试图复刻我们初遇时的样子。他以为我还会为这种肤浅的浪漫动心。我甚至懒得亲自出面,直接一个电话打给物业。喂,我画室楼下有个陌生男人骚扰,麻烦派两个保安过来处理一下。很快,我就从画室的窗户看到,陈凯被两个高大的保安一左一右地请了出去,手里的玫瑰花散了一地,狼狈不堪。他大概从没受过这种屈辱,脸涨成了猪肝色。一计不成,他又生一计。他开始发动我们过去所有的共同好友,对我进行电话轰炸。晚晚啊,陈凯知道错了,他都跟我哭了,说他不能没有你。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就给他个机会吧。林晚,你现在也是公众人物了,别把事情做得太绝。给他留点面子,也是给你自己留体面。是啊,你们三十年的感情,多不容易啊!不能因为一个外人就全毁了。这些熟悉的说辞,让我胃里一阵翻搅。我没有跟他们争辩,那只会浪费我的口舌。我默默地画了一幅新画。画中,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被绑在椅子上,周围围着一群人,他们每个人都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劝慰的笑脸,嘴巴里吐出的,却是一条条捆向女人的绳索。我将这幅画命名为《说客》。然后,我把画发在了我的朋友圈里,没有屏蔽任何人。整个世界,瞬间清净了。陈凯大概是黔驴技穷了,他竟然找到了苏晴。他约苏晴在一家高级餐厅见面,开门见山。苏小姐,开个价吧。要多少钱,你才肯离开林晚,劝她回到我身边他拿出一张空白支票,推到苏晴面前。只要她回来,你开多少,我都给。苏晴后来把这段当笑话讲给我听。她说,她当时直接端起桌上的柠檬水,从陈凯的头顶,一滴不剩地浇了下去。陈先生,你大概搞错了。第一,林晚不是一件可以交易的商品。第二,你这种男人,连给我提鞋都不配,更别说跟林晚相提并论。苏晴当着整个餐厅所有人的面,把那张支票撕得粉碎,扔在他脸上。想用钱收买我你账户里的钱,恐怕还不够支付林晚这三十年的青春损失费。滚。
这件事很快就上了本地的社会新闻,标题起得极尽嘲讽。《知名企业家豪掷千金求复合,反遭策展人当众泼水羞辱》。陈凯成了全城的笑柄。他最后的、也是最可笑的尝试,是想弥补他最初的那个错误。他跑到当初那个慈善拍卖行,提出要高价回购我所有的画作。他想用这种方式,向我证明他的悔意。拍卖行的经理一脸为难地接待了他。陈先生,真不巧。您当初捐赠的那批画作,在拍卖会当天,就已经被一位神秘买家全部买走了。陈凯愣住了,他追问。谁是谁买走了经理摇了摇头。抱歉,买家要求保密。不过……经理顿了顿,递给他一张设计精美的邀请函。这位买家,委托我们转告您。她将把这批画作,作为一份特殊的礼物,在林晚女士的首次个人画展上,作为‘序章’部分,特别展出。欢迎您届时莅临参观。我能想象出陈凯当时脸上的表情,该是何等的精彩纷呈。他想高价买回我的灵魂,却发现,我的灵魂,早已被人视若珍宝地收藏起来,并将在最盛大的舞台上,作为他罪证的序章,公之于众。他的每一次挽回,都像一场精心编排的闹剧。而我,是台下那个唯一的、冷漠的观众。看着他亲手将自己,一步步推向深渊。
离婚官司的终审判决,在我画展开幕的前一天下来了。结果毫无悬念。由于陈凯存在重大过错,且有婚内转移财产、恶意欺诈等行为,法院判定,我拿回所有属于我的婚前财产,并获得夫妻共同财产的百分之七十。陈凯,几乎是净身出户。他名下的公司,因为我的撤资和连日来的负面新闻,已经陷入了严重的财务危机,摇摇欲坠。我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心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只是把它拍了张照,发给了苏晴。苏晴回了我两个字。恭喜。第二天,我的首次个人画展——《三十年》,在市中心最顶级的艺术馆,正式开幕。全城的媒体、艺术界的知名人士、以及无数支持我的粉丝,都来了。展厅被布置得像一个时光隧道。入口处,就是那个被命名为序章的特别展区。墙上挂着的,是我二十岁时那些青涩的、未完成的画作。它们被苏晴用最好的画框重新装裱,在柔和的灯光下,安静地诉说着一个被尘封的梦想。
许多观众在这些画面前驻足,发出阵阵惋惜的叹息。穿过序章,就是我的新作。从《祭品》的浓烈愤怒,到《人寿保险》的冰冷绝望,再到《说客》的辛辣讽刺……一幅幅画,就像我被凌迟的三十年人生的切片,触目惊心。整个展厅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压抑的抽气声和相机快门声。就在开幕式进行到最高潮,我准备上台致辞时,意外发生了。陈凯,不知道从哪里冲了进来。他像个疯子,推开保安,跌跌撞撞地跑到台前。在所有媒体的闪光灯下,他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在了我的面前。晚晚!他仰着头,脸上满是泪水和鼻涕,头发凌乱,西装也皱巴巴的,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陈总的体面。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试图抓住我的裙角。全场哗然。闪光灯像疯了一样闪烁,对准了我们。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我的反应。是会心软,还是会愤怒,还是会上演一出世纪大和解的戏码我没有理他。我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我只是平静地拿起话筒,对身边的苏晴点了点头。苏晴会意,走到展厅最深处,那里有一面被巨大红布遮盖的墙。
她轻轻一拉。红布滑落。露出了本次画展的最后一幅,也是最大的一幅画。画的名字,叫《新生》。画面上,没有了过去的压抑和黑暗。取而代之的,是明亮得近乎刺眼的色彩。画的中心,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她穿着简单的白裙,赤着脚,一步步走向远方的、灿烂的、望不到尽头的光明。而在她走过的、被光明拉长的影子里,是一个破败的废墟。废墟之中,一个模糊的男人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生了锈的保险箱。他的形象,渺小,可悲,被永远地留在了黑暗里。整个展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懂了这幅画。这是我的回答。我对着话筒,缓缓开口。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审判谁,也不是为了博取同情。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一个故事的结束,可以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我宣布,将本次《三十年》画展的所有收入,以及我个人资产的一部分,成立一个名为‘重生’的基金会。这个基金会,将致力于资助那些因为家庭、因为婚姻,而被迫放弃事业和梦想的女性。帮助她们,重新拿起画笔、书本、手术刀……帮助她们,找回自己的人生。我说完,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跪在地上的陈凯,彻底僵住了。他终于明白,我早已不在乎他的忏悔,他的挽留。当他还在纠结于我们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时,我的世界,早已奔向了更广阔的天地。我杀死了过去那个为他而活的林晚。然后在她的坟墓上,开出了新的花。
三年后。我成了国内最炙手可热的女性艺术家之一。我的画,一幅难求。我的名字林晚,不再是某个男人的附属品,而是一个独立的、响亮的品牌。重生基金已经帮助了上百位女性。有赋闲十年的家庭主妇,重新考取了律师执照;有为了孩子放弃舞蹈梦的单亲妈妈,开办了自己的舞蹈工作室;还有一个被丈夫家暴多年的农村妇女,在我们的帮助下,成了小有名气的非遗刺绣传承人。她们的故事,成了我新的创作源泉。苏晴,从我的策展人,变成了我的人生伴侣。我们一起满世界地旅行,寻找灵感,一起在画室里待上几天几夜,只为了讨论一抹色彩的运用。我们没有结婚,那张纸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我们有的是灵魂的契合,和对艺术共同的热爱。我们的家,安在郊区的一栋带院子的房子里,院子里种满了向日葵。阳光好的时候,我们就在院子里支起画架,她画风景,我画她。而陈凯,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一个笑料,一个警示寓言。他彻底破产了。在离婚官司终审后,他因为在资产冻结期间,被查出存在恶意转移和隐匿财产的行为,构成了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被判处了短期监禁。那成了压垮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狱后,他名誉扫地,众叛亲离。那些曾经围着他转的朋友,如今对他避之不及。他的儿子陈念,大学毕业后,去了一个很远的城市工作。他每个月会给陈凯的账户上打一笔微薄的生活费,仅仅维持他饿不死的程度。但他从不接陈凯的电话,也从不回来见他。那是他对自己身世的一种无声的、决绝的切割。
最后一次有人在公开场合见到陈凯,是在一个阴雨天。他一个人,佝偻着背,站在我个人美术馆巨大的海报前。海报上,是我在《新生》那幅画前的照片,笑得自信又坦然。据说,他站了很久很久,像一个被这个时代彻底抛弃的幽灵。没过多久,就传来了他的消息。他一个人在家中突发中风,摔倒在地。几天后,才被催缴水电费的工作人员发现。命是保住了,但落了个半身不遂,口眼歪斜,话也说不清楚。余生,都将在出租屋的床上,与孤独和悔恨为伴。我是在一则社会新闻的角落里,看到这条消息的。报道里,连他的全名都没提,只用了本市破产企业家陈某来代称。苏晴正在我身边,帮我整理去法国采风的行李。她见我看着手机出神,凑过来问。在看什么我把手机息屏,随手扔到一边。没什么,一则无关紧要的新闻。我的内心,真的毫无波澜。没有快意,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他对我来说,就像一颗早已被我从鞋底抠掉的、黏腻的口香糖,连回忆一下都觉得浪费时间。
我转过头,看着苏晴。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照进来,她的发梢被染成了温暖的金色。我忍不住笑了。亲爱的,你说,我们下一站,是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还是去吉维尼小镇,看看莫奈的花园苏晴也笑了,她走过来,在我额上印下一个吻。都听你的。窗外,院子里的向日葵,开得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