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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薇站在原地,像一尊被解除了魔法的雕塑。泪水还在不受控制地流淌,模糊了视线。阿姨消失的方向,只剩下涌动的人头。车厢里的人如同退潮般迅速离开,刚才的喧嚣和难堪仿佛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浓郁咖啡香,和她裙摆上那片已经微微发暗的红褐色污渍,还有胸前残留的、被阿姨目光抚慰过的奇异暖意,证明着那一切真实地发生过。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片湿冷黏腻的污渍。冰凉的触感传来,却再也无法激起之前那种灭顶的羞耻。她抬起头,望向车厢对面车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泪痕狼藉,头发微乱,裙子上一片刺目的污迹。然而,在那片狼狈之中,她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再是纯粹的绝望和恐惧,而是多了一丝茫然,一丝震动,还有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亮光。
地铁再次启动,驶向下一个未知的站台。苏晓薇依旧抓着冰冷的扶手,但她的脊背,在无人注意的时刻,悄悄地、努力地挺直了一点点。
日子在课业、打工和地铁的拥挤中缓慢爬行。那条染了污渍的鹅黄色裙子,被苏晓薇仔细地洗干净,叠好,收进了衣柜的最底层。那片深红被洗得发白,成了一道淡淡的、无法彻底抹去的印记。地铁上那个狼狈不堪的早晨,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记忆深处。每当她再次挤上人满为患的地铁,闻到相似的浑浊气味,或者看到穿着浅色衣服的年轻女孩,心头总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羞耻感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被一层更复杂的情绪包裹——那杯泼洒的咖啡,那片深褐色的污渍,那双温和而平静的眼睛。
她开始留意那个阿姨消失的方向。那站是文化宫站。她利用周末打工的间隙,抱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近乎朝圣的心情,去了几次市文化宫。那是一座有些年头的苏式建筑,红砖墙爬满了常青藤。里面很安静,有排练厅隐约传出的钢琴声,有阅览室沙沙的翻书声,也有画室走廊里飘散的松节油味道。她漫无目的地走过一间间教室门口,目光扫过里面晃动的人影——练舞的孩子,学画的少年,下棋的老人……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穿着沾了颜料印子棉布裤子、挽着简单发髻的熟悉身影。她是谁是这里的老师还是某个学员的家长或者,只是一个碰巧下车的路人那杯咖啡,那个举动,是她一时的心血来潮,还是某种习惯性的善意疑问像藤蔓缠绕,却找不到攀附的答案。
时间如同地铁隧道里的风,无声掠过。苏晓薇升入了高三。课业的压力如同沉重的枷锁,打工的疲惫也如影随形。但那个早高峰地铁上的画面,那片深褐色的污渍,却像一粒奇异的种子,在她心里悄然生根。她开始用一种新的眼光看待自己裙子上那道洗不掉的淡痕。它不再是纯粹的耻辱标记,更像一个无声的见证,见证过人性中冰冷的恶意,也见证过一种超越理解的、近乎神性的温柔。她不再刻意遮掩它,只是让它安静地待在衣柜角落。偶尔拿出来看看,指尖抚过那处淡痕,心里会涌起一种复杂的平静。
一个普通的周六下午,阳光很好。苏晓薇结束了一份图书馆的整理工作,抱着几本刚借到的复习资料,准备乘地铁回家。经过文化宫旁边那条种满梧桐树的林荫道时,她的目光被路边一个不大的橱窗吸引住了。
那是一家名叫隅光的小小画室的临街橱窗。橱窗布置得很简单,没有炫目的广告,只有一幅用原木色画框装裱起来的画作,静静地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
苏晓薇的脚步顿住了。
那幅画不大,画风也并非多么精妙绝伦。画面主体是两片巨大的污渍。一片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深红,边缘带着一种湿漉漉的晕染感,像凝固的血液,又像怒放却瞬间凋零的花瓣。紧挨着它,是一片泼洒状的深褐色,肆意流淌,带着咖啡特有的醇厚与苦涩的质感。这两种刺目、狼狈的污渍,在画布上占据了绝对的中心位置,毫不掩饰它们的不完美和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