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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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我怀,白蝶栖我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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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深秋的上海,空气里漂浮着一种奇异的味道。那是黄浦江永不消散的潮湿水腥,是外滩万国建筑群花岗岩缝隙里渗出的历史霉味,是苏州河淤泥翻涌上来的腐败气息,更是硝烟、血腥、恐慌与一种近乎病态的、末日狂欢般的脂粉香气混合发酵后的产物。它粘稠、沉重,无孔不入,钻进行人的肺腑,压在每一个尚能喘息的心头。租界像一座漂浮在血海怒涛上的孤岛,霓虹灯管拼凑出的巨大百乐门三个字,在沉沉暮色中率先亮起,闪烁着一种近乎谄媚又带着绝望的妖异红光,成为这片孤岛最醒目的灯塔。
白蝶对着后台那面巨大的、边缘已有些模糊的水银镜子,仔细地描画最后一笔眼线。镜中的脸,是百乐门精心雕琢出的艺术品。柳叶眉弯得恰到好处,眼尾用特制的黛青向上挑去,带着一丝欲语还休的媚。饱满的红唇抿着,像熟透的樱桃。灯光下,脸颊敷着薄薄的香粉,细腻得看不出毛孔,也掩住了眼下那抹因长久失眠而生的淡淡青影。身上那件新做的丝绒旗袍,是醉人的葡萄紫,衬得脖颈愈发修长白皙,高开衩处隐约透出一点凝脂般的肌肤。手指拂过胸前那枚小小的、水钻镶嵌的蝴蝶胸针,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顿。
白蝶姐,该候场了!梳头娘姨阿珍在门口探头,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上海弄堂里特有的软糯腔调,却也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白蝶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廉价头油、香粉、汗味和后台特有尘埃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熟悉感。她站起身,丝绒旗袍滑过肌肤,发出细微的窸窣声。推开厚重的丝绒帷幕,喧嚣的声浪如同滚烫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
百乐门舞厅内,水晶吊灯将旋转的光斑投射在光滑如镜的拼花地板上。空气浑浊,雪茄的浓烈、香水的甜腻、酒精的辛辣以及舞客身上散发的体味混杂蒸腾。舞池里,红男绿女相拥着旋转、滑动,男人的手在女人裸露的背脊上摩挲,女人的笑声带着夸张的娇嗲。四周的卡座里,西装革履的商人、长衫马褂的遗老、趾高气扬的日本军官、眼神闪烁的帮派中人……形形色色,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觥筹交错间,眼风扫射,暗语传递,每一张笑脸背后似乎都藏着算计和交易。这里是上海滩的缩影,是乱世的修罗场,也是销金蚀骨的温柔乡。高悬的穹顶壁画上,那些丰腴的西方天使在迷离的灯光下,眼神似乎也带上了几分嘲弄。
白蝶踩着细高跟,步履从容地走向舞池中央那个小小的、被聚光灯笼罩的圆形舞台。每一步,都踏在无数道或贪婪、或欣赏、或算计的目光上。她早已习惯,甚至能在心底为这些目光贴上不同的标签:76号特工总部李士群手下那个疤脸瘦猴,眼神像毒蛇的信子;日本海军武官府那个矮胖的佐藤少佐,目光黏腻如同湿冷的鼻涕虫;还有角落里那个总是独自浅酌、穿着考究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眼神复杂得像蒙了层雾,偶尔掠过她时,会带起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澜……她脸上挂着职业的、无懈可击的微笑,走到舞台中央,对着麦克风微微颔首。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舞台左侧角落那架漆黑的斯坦威三角钢琴。
他坐在那里。阿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