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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的脸从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听到我真的和校领导提交了退房申请时面容的扭曲。要知道，这间房子是李东从毕业就开始留校。勤勤恳恳十几年发表了七八篇有分量的论文才换来的。虽然学校奖励他的这栋房子他并不能自由买卖。但是一直到他退休之前都有使用权。即便退休后，如果想继续居住也可以用当时市场的最低价购买。所以当我挂断电话，邀功似的对他说：老公，你看我改的怎么样？一向以清高文人自居的李东罕见的朝我拍了桌子：沈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知道为了争取到这么好的福利房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吗？放眼整个学校，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享受福利住房？你现在让我把房子让出去你打算让我住在哪里啊！我一脸无辜的朝他眨了眨眼：老公，你忘了？我在xx大街上还有一套两居室呢。我是这样想的，既然我名下已经有一套房子了，怎么还能让你占用学校福利住房的名额。你心里一定很过意不去，只是为了我和孩子在苦苦支撑。从前的我实在是目光短浅，一心一意只想着自家的利益。现在我改了，不该我们多占的名额我们绝对不占，我绝对不会再因为我的斤斤计较拖你后腿！一番话，我说的义正言辞。气得李东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想继续指着我的脸发脾气，我却又举起手机把视频电话镜头对准了他。小王，你放心吧。房子我下个月月底之前就给你腾出来，你就安心去和学校申请吧。电话那头，是李东的后辈。手头并不宽裕的他为了结婚。申请学校福利住房已经申请了三年。毕竟住房数量有限，而且补贴丰厚。学校里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如果不是李东申请退出，他恐怕还要继续再等个三年五载。李哥，您真是个大好人啊！真没想到您会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我！将来我有了孩子一定认您做干爹。李东铁青着脸本想拒绝。可是面对镜头却又在后辈一声一声的感谢中迷失了自我。看着李东明明抓心挠肺。心疼的要死却还要对着视频镜头装大度的模样。我心情大好。原来，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圣人。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永远也不知道疼。7.xx大街的两居室。是我婚前购买的。距离我公司的直线距离还不足三百米。只隔了一条马路。当时为了照顾在大学工作的李东。也为了将来孩子的教育资源。我毫不犹豫的就把这套房子租了出去，跟着李东搬进了十公里外的大学城小区。可后来，孩子重点幼儿园名额被他轻易拱手让人。为了接送孩子勉强方便一点。我也只能把孩子安排在了我公司附近的幼儿园里。搬过去的第一天，李东就起晚了。多年的生物钟让他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适应早起一个小时的生活。他手忙脚乱的刷牙洗漱。脖子上的领带还没系好就跳着脚的想穿袜子。好几次都险些摔倒。我悠哉悠哉的坐在沙发上一边敷着面膜，一边陪大宝和二宝看着动画片。沈芳！我来不及了！你快帮我叫辆车！李东一边收拾着公文包一边朝我大喊。我不紧不慢的掏出手机打开了叫车软件。看着地图指示上一片飘红的路线，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现在是早高峰，这个位置很难叫到车的，要不你还是坐地铁去吧。不过老公，你不是一向都骑自行车的么？既环保还能锻炼身体！何乐而不为呢？李东没有回答我。“嘭”的一声关上了防盗门。曾几何时，我和孩子的每个早晨都是这样鸡飞狗跳的。我要送女儿去幼儿园。又要把二宝送去他奶奶家。最后才能去公司打卡。踩点压线是常态，迟到扣满勤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如果不是因为我在公司里这么多年做出了成绩，高层领导只怕早就要把我劝退了。可在我忙乱不堪，因为孩子赖床而情绪崩溃的时候。李东却在煮着咖啡，抹着黄油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张口闭口都在教育我：做人情绪要稳定一点。8.李东自从毕业后从来没有离开过校园，进入过职场。更没有体验过一线城市的早高峰。在经历了在路口叫不到网约车的绝望，挤不上公交地铁的心酸，一周连续迟到了三天后。李东终于在第一个周末的晚餐桌上问我。老婆，你之前说家里的车送去修了，现在修得怎么样了啊？我正给女儿剥虾的手一顿，随即淡淡道：车子的发动机几乎报废，车漆也要全部重新补涂，想大修的话至少需要八万元左右。我们家目前的积蓄不算太多，如果花这么多钱修车的话属实也有点吃力。钱不够？我们修车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钱？不是有保险吗？李东的脸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显然这个结果，他并不能接受。这种属于人为损坏，保险公司是不理赔的。当初你放弃了薛梅家的赔偿，就意味着修车的费用需要我们家自己承担。我丢了虾壳摆摆手。老公，其实我觉得你说的对，我们家的确不需要买车。现在我每天带着大宝二宝步行上学，沿途还能看看风景，既环保又能锻炼身体。我决定等过段时间就把这辆车按处理价卖出去，卖回来的钱就捐给希望小学。捐什么捐啊！没有车这么远的路让我怎么上班啊！你自作主张让我们搬家到这里来也就算了！家里明明有车！你凭什么还要让我每天早起那么辛苦？！还有，那么贵的修理费你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啊！李东闻言，懊恼的抓了抓头发。龇牙咧嘴的样子和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实在是大相径庭。这把正在吃饭的淘淘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哇，爸爸好凶，爸爸好可怕啊！呜呜呜，爸爸不要凶了啊！太可怕了啊！我连忙把哭泣的孩子抱起来拍背哄着，脸上也是一脸委屈：老公，当初修理费是你做主不要的啊，说出去的话怎么能出尔反尔呢？我当初那是看在我们是邻居的份上！现在我们已经搬家了！弄坏了别人的东西要给赔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薛梅他家凭什么不给！李东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全然没有了当初在警察局教育我时脸上那种淡然诚恳的样子。既然这样，老公你去把修理费要回来吧。我放下止住哭泣的女儿，神情认真的看着对面的丈夫：反正当初是你做主不要的，现在再由你上门也很合理啊。此言一出。刚刚还义正言辞的李东立马变得神情躲闪：这，这怎么可以？做人怎么能出尔反尔呢？这才几天功夫？沈芳，你怎么又变成这样了？我不是说过做人要慷慨大方，不能斤斤计较么？看看，这才是我的老公。我一脸赞美的朝着李东竖了个大拇指：我就知道，老公你刚刚一定是在考验我的对吧。你放心，经过上次的教训后我早就洗心革面，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了。9.转眼又过了几天。我的手机里忽然多出了一笔八万五千元的汇款。李东语气急切，又带着得意：老婆，拿去修车吧。你告诉4s店，只要能在三天之内修好，我愿意加价五千元。不用问。这修理费一定是从公公婆婆那里要来的。李东是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少爷羔子。从小仗着学习成绩优异。家里疼爱。自然而然的养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哪里一时之间受得了这样的毒打和历练。再加上这段时间我下班时间和快递的派送时间刚好错开。所以家里所有的快递要李东取，外卖也要李东拿。李东提出把快递送到我公司前台，我却说：快递员多不容易，为了一个快递要跑两个街区，我们辛苦一点绕路又没什么。李东如果再提出异议。我就把曾经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都还给了他。看样子。这货是终于忍无可忍去和公婆哭诉了。一个星期后。在地铁上被踩坏了新皮鞋的李东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他疲惫的摔倒在沙发上：老婆，车还没有修好么？怎么加了钱还这么慢啊？我停下了正在刷手机的手，不紧不慢的说：车子没修，钱我都给李楠了。她之前说和小超看房子，刚好还差八万多。我就直接给她转过去了。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娘家帮衬得多一点将来她也能在婆家过得舒心点。我知道，这件事我只要说出口。今晚就一定是一场轩然大波，所以提前把两个孩子送到了闺蜜家里。果不其然，在我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李东崩溃了。他掀了桌子，摔了杯子，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沈芳你这个贱人！谁让你把这些钱给李楠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那些钱是我让你拿去修车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李楠她买不买房子关我屁事啊！她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在婆家当牛做马的累死也不关我的事！你现在立刻把钱给老子要回来！否则老子把你们全杀了！就在李东闹得最疯狂的时候。我不动声色的打开了防盗门。门外，刚好是带着爸妈和男朋友一起上门致谢的李楠。李东刚才发疯时咆哮的那些话一字不差的统统送进了所有人耳朵里。李楠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在她的印象里，她哥对她一直疼爱有加。从小就没有因为一口吃的和她争执过。她一直发自内心的以为，她哥是真心实意疼爱她的。却没想到，当她满心欢喜的带着父母和男朋友上门时。听见的竟然是自己的哥哥对自己歇斯底里的诅咒。李东，你什么意思？我是你亲妹妹！我结婚买房子你出点钱怎么了？一家人有必要这样斤斤计较吗？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折磨。李东早已身心俱疲。这么多年竭力伪装的好人形象在这一刻彻底破罐破摔。我斤斤计较？你知不知道那笔钱是爸妈给我的！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惦记我的钱！李东说完。整间屋子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公公婆婆同样是高知家庭出身。面对精心培养的儿子突然变脸的结果。他们先是震惊，随之而来的。从小到大，他们都自诩一碗水端平。从来没有厚此薄彼，重男轻女。他们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直恭谦孝顺儿子会变成这样。婆婆没忍住，上前给了李东一个嘴巴。争吵再次爆发。一大家子人，互相推搡，指责谩骂。再也没有了所谓高知家庭尽力维护的体面。作为这个家里的外姓人，我当然没有参与他们之间的战争。只是坐在一旁默默的翻看闺蜜发来的视频。看着两个小家伙儿互相抹着蛋糕奶油的可爱模样。9.当天晚上的那场争吵。以邻居报警而结束。最终的结果就是，公婆收回了那八万五千元修车款。李楠和她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分手了。男方算清了这三年来和她交往时产生的所有费用。包括当时那些我买给我父母亲人的贵重礼品。也全部折算市场价还了回来。而我，正式起诉离婚。法庭上。我向法官提供了家里针孔摄像头拍下的。李东自从搬家以来每天在家里摔摔打打，歇斯底里的视频。以男方精神不稳定为由要求法院剥夺男方的抚养权。到了财产分配时。法官念一项。李东就反驳一项。他的脑子转得很快，每一项都驳斥的有理有据。轮到我时，我就只有一句话：我和你离婚，是为了孩子们的健康成长，说破大天我们也还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又何必斤斤计较？我知道。李东一直因为那天晚上的不理智而后悔。听到我这样说。当即认为我不过是一时生气。过不了多久我就一定还会带着孩子回去跟他一起好好过日子。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法官的陈述，在众目睽睽之下潇洒的选择了净身出户。就连抚养费，也由我要求的五千元一个月追加到了八千元一个月。离婚官司打到这一步，连见多识广的法官都觉得稀奇。看李东的眼神都变得不同起来。而这种不同落在李东眼中就变成了法官对他的刮目相看。离婚判决书下达后。李东邀请我去吃散伙饭。我笑着朝他摆摆手说：散伙饭我就不吃了，我一会儿还有一场官司要打呢。我的另一场官司。是和薛梅一家打的。诉求就是索要车子的修理费，折旧费，以及那些多收的赔偿款。行车记录仪显示得很清楚。我买的新车就是被薛梅一家恶意破坏。而当初我和薛梅起争执后在警察局做的笔录。清清楚楚的写着互殴。事实清晰，证据明确。判决结果也很快就出来了。薛梅在十日之内赔偿我诉求中的修车费和折损费，以及一半的赔偿款。薛梅当场在法庭上脱了鞋子撒泼打滚。法官连续警告三次无效后。直接以藐视法庭的罪名把她送进了看守所。薛梅的丈夫是公务员出身，生怕给自己身上沾上污点。痛痛快快的就把修车费转给了我。并且和薛梅提出了离婚。10.离婚后。我辞去了工作。卖掉了房子。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父母身边。做了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全职写手。每天，我都睡到自然醒。等我醒来后，桌子上总会摆着我爱吃的早饭。两个小家伙儿一个被外婆送去上学，一个被外公送带去遛弯。日子平平静静的过了小半年。先前一直雷打不动在每个月十号前都会到账的抚养费却在这个月消失了。我给李东打电话，电话却直接关机。几经辗转之下，我才打听到了事情的真相。原来自从和我离婚后。李东的心里就一直不痛快，原本以为我起诉离婚只是吓唬吓唬他。却不成想我真的带着全部财产和孩子卖了房子回到了娘家。在确定我和他之间再也没有复婚可能之后。李东本来并不想再支付我抚养费了。可是法院判决书上写的清清楚楚。如果他不支付抚养费，就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在心不甘情不愿的支付了几个月抚养费后。他收到了后辈小王送来的结婚请帖。看着那张讽刺的大红喜帖，他怒火中烧。在李东看来，他所有苦难的开端就是小王恬不知耻的住进了本该属于他的福利住房。现在的他妻离子散。只能和父母一起蜗居在八十平的两居室里。而占了他房子的罪魁祸首却幸福美满。抱得美人归。气急了的他当时就把那封喜帖撕了粉碎。对着小王大打出手。一边打，一边嚷嚷着要小王把属于他的房子还回来。李东从小到大没有打过架。胡乱推搡之间，竟然把小王的大拇指碰断了。小王二话不说就找人做了伤情鉴定。符合轻伤标准。李东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了三个月的有期徒刑。李东在高校内和人斗殴的视频被人发到了网上。影响太过恶劣。大学方面当即做出决断，在李东出狱后直接对其进行停职处分。李东也只能从大城市体面的大学老师。变成边远小城的小学科任老师了。在得知此事后。我第一时间联系上了公婆。我表示，如果李东近期实在困难。那我可以适当降低抚养费的给付标准。电话那边的公婆却理所当然的对我指指点点：都已经坑了我家这么多东西还不算完么？我儿子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要他出抚养费，难不成是想逼死他吗？反正孩子现在在你手里，你能养就养，不能养就把他们送到孤儿院去吧！斤斤计较，满脑子都是钱，难怪我儿子会过不下去跟你离婚。挂断电话，我没有吵也没有闹。而是直接向法院起诉。要求李东继续按原判决支付抚养费。上次的白纸黑字写的异常清楚。而且法院也了解了当下的情形。李东出狱后的薪资水平虽然远不及过去。但是其家庭资产水平却完全可以承担一个月八千元的抚养费。因此法院当场判定，维持原判决书内容。法院判决生效后。公婆卖了老家的房子。把两个孩子的抚养费直接支付到了二十二岁。汇款当天，他们故意穿着稍显破旧的衣裳站在我面前。仿佛在等着我的恻隐之心发作。大手一挥，让他们把钱收回。但我心里很清楚。他们两个人的退休金非常丰厚。李东就算是去了小学教书也一样有稳定的工资。李楠虽然和男友分手，一样是大厂员工。他们的生活也许没有先前体面。但也算不上穷困潦倒。所以，我根本没必要对我原本就该得的一切让步。做人，为争取自己的切身利益的行为从来都不是斤斤计较。而且，为了自己即便是斤斤计较也并不可耻。真正可耻的，是打着大度的名义慷他人之慨的道德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