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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娘没再说话,只是把头埋在他怀里,肩膀微微颤抖。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把他的旧衣服浆洗干净,又连夜烙了十几个掺了槐花蜜的麦饼,用油纸包好塞进他包袱里。
走的那天,天还没亮。陈默背着包袱站在院门口,秀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把一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塞给他:里面有我攒的碎银子,路上小心。荷包触手温热,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
他接过荷包,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等我。他说,然后转身走进黎明的薄雾里。他没回头,没看见秀娘站在门口,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土路尽头,她才慢慢蹲下身,用手捂住嘴,不让哭声传出来。
那时的陈默不知道,这一别,便是阴阳两隔。他更不知道,当他在异乡奔波时,他的秀娘正独自守着空房,在病痛与思念中,穿上那件他亲手为她披上的红嫁衣,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开满槐花的春天。
第二章:槐花落尽
陈默走后的第十日,秀娘在井台边洗衣时栽了个跟头。木桶滚进泥里,皂角水泼了一身,她扶着井栏想站起来,却觉得头晕眼花,喉间涌上一股腥甜。邻居张婶路过时,见她脸色青白如纸,嘴唇没什么血色,忙扶她回屋。莫不是想男人想的张婶嘴上说着玩笑话,心里却咯噔一下——秀娘的手凉得像块冰。
起初只是低热,秀娘不肯请医,只说睡几日就好。她躺在炕上,望着窗棂外晃动的槐树枝影,数着日子过。墙上挂着陈默的旧斗笠,她伸手就能摸到,斗笠边缘还沾着去年的泥星子。夜里她总梦见他回来,肩上搭着蓝布衫,手里拎着油纸包,笑着说:秀娘,看我给你带了桂花糖。可每次想扑过去,梦就碎了,只剩满室冷清。
病情来得猝不及防。三日后她开始咳血,染红了枕边的并蒂莲帕子。张婶请来的村医捻着胡须摇头,开的草药喝下去如同穿肠,反而让她烧得更厉害。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就挣扎着坐起来,从箱底翻出那身红嫁衣。
嫁衣被岁月磨得发暗,凤凰绣纹却依然鲜活。她摸着光滑的缎面,想起娶亲那日,陈默掀起她盖头时,眼里的惊艳。他说要给我挣金镯子……她喃喃自语,声音细若游丝,可我等不到了……她怕自己走得难看,怕他回来时见着她形容枯槁,就像怕见不着明早的太阳。
张婶再来时,被屋里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秀娘端坐在镜前,身上穿着齐整的红嫁衣,手里攥着半块胭脂。她的脸蜡黄肿胀,却仔细敷了粉,嘴唇上的胭脂涂得歪歪扭扭,像一道凝固的血痕。桌上放着面碎成两半的铜镜,她正对着镜子,用枯瘦的手指梳理着散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