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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疗养院的白墙白得刺眼,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烈而冰冷,盖过了一切属于人的气息。走廊长得望不到头,寂静无声,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里孤单地回响,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令人窒息的安静。护士引着我走向尽头的一个单间,脚步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沉睡的东西。
门虚掩着。透过门缝,我看到窗边一张孤零零的轮椅。轮椅上的人背对着门,身形瘦小得惊人,几乎被宽大的轮椅吞没。稀疏的银发整齐地梳在脑后,露出苍白脆弱的颈项。窗外的光线是灰蒙蒙的,无力地投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伶仃、静止的剪影。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飞鸟,投下转瞬即逝的影子。
我轻轻敲了敲门,那背影没有丝毫反应。我推门进去,脚步声似乎惊扰了这片凝固的死寂。轮椅缓缓地转了过来。
一张布满深深皱纹的脸映入眼帘,皮肤薄得像一层脆弱的纸,松松地覆盖着骨头的轮廓。然而,当我的目光触及那双眼睛时,心猛地一悸。那里面仿佛还残留着照片上那清澈溪水的微光,尽管已被岁月的风沙磨蚀得黯淡,蒙上了一层浑浊的薄翳,但那眼形的轮廓,那看向人时专注的姿态,竟与照片上那年轻的笑靥奇迹般地重叠了。是苏晚晴。
我喉头发紧,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旧船票,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动作轻得像是怕惊飞一只栖息在枯枝上的蝶。
苏……苏阿姨我的声音干涩,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突兀,您……认识这个吗
她的目光落在那张泛黄的船票上,浑浊的眼珠似乎凝固了。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然后,我看到那双枯瘦如柴、布满褐色老年斑的手,开始极其缓慢地抬起来。关节僵硬,动作迟滞,仿佛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她的指尖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微颤,终于,轻轻地、极其珍重地触碰到了船票的边缘。
她的指腹缓缓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粗糙发脆的纸张边缘,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确认一个早已被岁月风干、却刻入骨髓的印记。
1968年……10月17号……她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嘶哑,如同枯叶在风中摩擦,下午三点……朝天门码头……每一个字都吐得极其缓慢、极其艰难,仿佛是从记忆最深处被一点点挖掘出来的化石碎片。她抬起头,那双蒙着薄翳的眼睛穿透了狭小的病房,穿透了漫长的时光,牢牢地钉在一个虚无的点上,瞳孔深处倒映着六十年前浑浊翻涌的江水,倒映着那艘即将启航的、庞然大物般的客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