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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云守在炕边,寸步不离,用那点珍贵的盐水一遍遍擦拭父亲滚烫的额头和枯瘦的手臂,眼泪早已流干。玉兰沉默地操持着几乎不存在的家务,偶尔望向炕上,眼神复杂难言,怨恨、恐惧、还有一丝无法摆脱的怜悯交织在一起。
第四天清晨,天还未亮透,一种异样的死寂笼罩着土屋。李老坎喉咙里那持续了数日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沉重喘息,毫无征兆地停止了。秀云猛地抬头,扑到炕边,颤抖着手去探父亲的鼻息。指尖感受到的,是一片冰凉的空无。她浑身一僵,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软软地瘫跪在冰冷的地上,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剧烈地抽动,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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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闻声进来,看到秀云的模样,再看向炕上那张彻底失去所有活气的脸,手里的木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靠着门框,慢慢滑坐到地上,没有哭喊,只是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牙齿深深陷进皮肉里,尝到了血的咸腥。小石头被惊醒,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本能地感到巨大的恐惧,哇哇大哭起来。
老村长来了,看到这一幕,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他沉默地指挥闻讯赶来的几个后生,用家里仅能找到的几块薄木板,草草钉了一口寒酸的棺木。李老坎瘦小的遗体被放了进去。老村长布满厚茧的手,颤抖着拿起李老坎那顶被汗渍和泥土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的破旧斗笠,轻轻覆在他脸上。指腹抚过老人额角那道凝固着血污的深沟,那是冲突留下的印记,也是抗争的最终句点。老村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最终只发出一声如同枯木断裂般的呜咽。
出殡那天,天空依旧蓝得刺眼,蓝得冷酷无情,没有一丝云彩。毒辣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热风卷起干燥的尘土,打在送葬人们麻木的脸上。队伍沉默地行进在通往半山腰坟地的崎岖山路上,脚步声沉重而拖沓。抬棺的四个汉子,肩膀被粗糙的棺木磨得生疼,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队伍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复杂情绪。张家媳妇低着头,偷偷抹着眼泪,想起上个月自家断炊时,李老坎硬塞给她那半袋干瘪如石的玉米粒。村东头的教书先生赵秀才,紧紧攥着手中那根光滑的旧戒尺——那是李老坎用家里仅剩的半块腊肉换来的,求他教小石头认几个字,说是李家不能出睁眼瞎。此刻,戒尺仿佛重逾千斤。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压抑,一种兔死狐悲的恐惧——李老坎的死,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映照着他们每个人在旱魃魔爪下挣扎的、摇摇欲坠的未来。
队伍艰难地爬上一段陡峭的山坡。突然,一阵莫名阴冷的山风毫无征兆地横扫过来,卷起地上的尘土扑打在人们脸上。队伍前方的小石头猛地挣脱了母亲秀云的手,指着天空西北角,带着哭腔尖声叫喊:爷爷!爷爷的云!
众人惊愕抬头。只见西北天际,一片浓重得如同泼墨的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翻滚、积聚、膨胀,像一头苏醒的黑色巨兽,贪婪地吞噬着灼目的阳光。天空迅速阴沉下来。一股久违的、带着浓郁土腥和某种腐朽气息的湿润凉意,瞬间弥漫开来,钻进每个人的鼻腔,直透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