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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水库,静卧于群山之间,灰蓝色的水面如一面巨大镜子,倒映着天空的阴晴圆缺与四季更迭。白建峰,人称老白,便是这面沉默镜子唯一的守护者。他栖身于水库岸边那座高耸的灯塔之上,塔身斑驳,内部简陋,一张板床,一张旧桌,几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便是他全部的世界。
灯塔内部狭窄,光线微弱,老白独自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桌旁,灯影摇曳,映照着桌上粗瓷碗里冒出的热气和他孤单的身影。他抬眼望向窗外,月光下的水面泛着幽深光泽,一种无边的空旷感骤然包裹了他。他是个孤儿,在世间如浮萍般漂泊,三十多年了,从未有人真正停留在他身旁。这灯塔,这水库,既是他安身之所,亦是他无形的牢笼。
去年秋天,水库边来了条流浪狗,瘦骨嶙峋,全身却覆盖着罕见的雪白毛发,在荒芜的岸边显得格外醒目。老白起初只是远远丢些剩饭,那狗也机警,只等他走远才小心翼翼凑近。直到那场冰冷入骨的秋雨骤然降临,老白巡库归来,惊见那白色身影在靠近闸门处的陡岸滑落水中,徒劳地挣扎,哀鸣被风雨撕扯得断断续续,眼看就要被浑浊的浪头吞噬。
呜……呜……
那微弱的悲鸣像细针扎进老白的心底。他几乎想都没想,蹬掉脚上沉重的胶鞋,外套甩在泥泞的岸边,纵身便跃入冰冷刺骨的水中。水寒如刀,瞬间切割着他的皮肤与骨骼。他奋力游向那沉浮挣扎的一团白色,水流裹挟着树枝杂物,重重撞击他的身体。他咬紧牙关,终于一把抓住了那湿透的、剧烈颤抖的躯体,奋力回游。脚下淤泥深陷,每拔一次腿都耗尽力气,冰冷的库水灌进他的口鼻,呛得他眼前发黑。他一手死死托住那团冰冷颤抖的白,另一只手拼命划水,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水流与寒冷的重压,一寸寸挪向岸边。终于,他湿透沉重的身体带着同样湿透的狗,一同重重摔在冰冷泥泞的岸上,他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的刺痛和水的腥气。
回到灯塔,老白不顾自己浑身湿透冰冷,立刻用唯一一条干燥的旧毛巾,一遍遍,细致地擦拭着那瑟瑟发抖的小生命。炉火微弱的光映着他专注的脸庞。擦干后,他把狗裹进自己单薄的旧被子里,紧挨着炉火。狗蜷缩着,黑亮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身体渐渐不再那么剧烈地抖动了。
瞧你,冻得够呛。老白的声音在空旷的塔室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从今儿起,有我的地方,就有你一碗热乎的。大白我,他指了指自己,管你叫二白,成不咱俩搭伙过。
那狗似乎听懂了,湿漉漉的鼻尖轻轻蹭了蹭老白粗糙的手背,一丝微弱的暖意,竟悄然穿透老白心中长年冰封的孤寂角落,悄然融化开来——从那天起,灯塔里的孤影,便成了紧紧相随的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