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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没有落款、字迹潦草的信混在一堆关于拆迁补偿不公的投诉里,突然闯入王华的视野。信纸薄而脆,边缘卷曲发毛,像是被反复揉搓过。字是用廉价的蓝色圆珠笔写的,用力透纸背,笔画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愤怒:
……刘亮,文物局那个刘局长,胆子比天还大!库房里那些老祖宗留下的宝贝,他当自家后院萝卜白菜!值钱的青铜器、玉器,一件件往外倒腾,换来的票子都流进了他小舅子开的空壳公司!那些真需要修的坛坛罐罐呢上面拨下来的救命钱,到他手里,七成都喂了狗!剩下的三成,够干什么老手艺师傅连口饭都混不上,眼睁睁看着好东西烂掉、碎掉!……老天爷不开眼啊!这种人坐在那个位置上,是要遭报应的!……
刘亮王华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名字在市文化系统里,是响当当的能人,长袖善舞,据说和上面关系很硬。他捏着那页薄薄的信纸,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质感。信里提到的空壳公司,像一根冰冷的针,刺进他的神经。举报信末尾没有名字,只有一片空白,如同一个巨大而沉默的问号,压在王华心头,沉甸甸的。日光灯的嗡鸣似乎更响了,空气里的灰尘在光柱中狂乱地舞动。
几天后,借着全市文化资产安全大排查的机会,王华跟着工作组踏进了市文物局那栋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楼。楼道里光线昏暗,墙皮剥落,露出底下灰黄的底色,混合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旧木头家具特有的气味。负责对接的办公室张主任,一个胖胖的、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脸上堆着过分热情的笑容,那笑容像是刻上去的,纹路很深,却始终浮在表面,没渗进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
哎呀,王科,欢迎欢迎!我们刘局今天正好陪省里领导去考察新项目了,特意嘱咐我一定全力配合市纪委的工作!张主任搓着手,声音洪亮,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微弱的回声,库房没问题!钥匙我这儿都有,马上带您去!我们这库房管理,绝对经得起查,台账清晰,账物相符!
沉重的铁门被张主任费力地推开,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尘土、樟脑丸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呛得王华微微皱眉。库房很大,高耸的顶棚下光线异常昏暗,只有几盏悬挂在高处的白炽灯,发出昏黄无力的光晕,勉强照亮一排排高耸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铁灰色货架。货架上杂乱地堆放着大小不一的木箱、纸箱,有的封着,有的敞着口,露出里面用发黄旧报纸包裹的物件轮廓。
张主任熟门熟路地引着王华走向靠墙的一排架子,动作麻利地翻开一个厚厚的硬壳本子,上面用蓝色墨水笔密密麻麻登记着编号和名称。王科您看,这是去年接收的那批从城北工地抢救出来的汉代陶器,编号HB-001到HB-047,全部登记在册,一件不少!喏,都在那个区域放着呢。他指着架子上一排蒙尘的纸箱,语气笃定。
王华没接话,目光扫过张主任手指的方向,又缓缓移开,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整个库房。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偏离了张主任指引的安全区,走向更深处光线几乎无法抵达的角落。那里的空气似乎更加凝滞,灰尘也更厚。一排低矮的铁架紧贴着墙壁,架上零星散落着几个破损的瓦罐和几块看不出形状的石头,积尘厚重,显然久未有人触碰。王华的目光落在铁架靠墙一侧的地面上,那里残留着一些清晰的长方形印痕,轮廓分明,与周围厚厚的浮灰形成刺眼的对比——明显是曾经长久放置过箱子类重物留下的痕迹。印痕还很新,灰尘尚未完全覆盖。
他蹲下身,伸出食指,在其中一个印痕的凹槽里轻轻抹了一下,指尖立刻沾满了新鲜的灰土。他抬头,看向旁边的货架侧面,那里钉着一个褪色的塑料标签,上面的字迹模糊但依稀可辨:HB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