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韵周风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春雷小说clqcjtz.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终于,一丝微弱的空气艰难地挤了进去!她猛地抽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濒死的眼神里短暂地恢复了一线模糊的焦点,极其微弱地落在了我沾满污泥的脸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痛苦、惊惧,或许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那该死的绳索终于被我连啃带扒地弄松了!我拼尽全力,用头和背脊顶着她沉重的身体,一点一点,将她从吞噬性的泥潭里向上推。每一次发力,我的四肢都深深陷入淤泥,骨头都在哀鸣。泥沼发出不情愿的咕噜声,终于松开了它的猎物。
当她的身体终于脱离那片死亡泥潭,瘫倒在相对坚实的岸边时,我已精疲力竭,瘫软在她身旁,只剩下胸腔里如同破鼓般剧烈的喘息。泪沼恢复了死寂,只有我和她粗重的呼吸声在浑浊的空气中交织。邻居们依旧无声,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我抬起头,对上她缓缓睁开的眼睛。那双曾经只倒映着天空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出了我的模样——一只满身污泥、狼狈不堪的癞蛤蟆。
一个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在她沾满泥污的嘴角艰难地浮现。那不是一个完美的笑容,更像一道被痛苦撕裂的伤口边缘的微弱牵动。然而,那瞬间,我心脏深处某个冰冷坚硬的地方,仿佛被一滴滚烫的露珠击中了,发出滋的一声轻响,缓缓融化开来。泪沼上空常年不散的阴霾,似乎被这道微光悄然刺穿了一隙。
自那天起,泪沼深处这方小小的朽木下,成了我全部的世界,也成了她临时的囚笼。
我笨拙而疯狂地忙碌起来。每日天色未明,我便已潜入冰凉刺骨的沼泽深处,借着熹微的晨光,用喙和爪子仔细翻找最鲜嫩、最柔软的水草嫩芽。那些带着清冽水汽的嫩叶,是我能献给她的、来自这片泥沼最干净的珍宝。我用宽大而坚韧的荷叶,小心翼翼地收集每一滴在晨曦中凝结的露珠。它们悬挂在叶脉边缘,晶莹剔透,如同星辰坠落。我蹑手蹑脚地爬回朽木下,将盛满清露的荷叶轻轻放在她喙边。起初,她只是虚弱地垂着眼睑,偶尔才勉强啜饮一小口,清冽的露水顺着她沾污的羽毛滑落。
她的伤势沉重,折断的翅膀无力地耷拉着,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牵扯出压抑的痛哼。我焦急地在朽木周围打转,像一只无头苍蝇。是那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龟,在某个黄昏慢悠悠地爬过,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沙哑地指点:沼地东头,乱石滩后面,有苦艾草……捣碎了敷上,能止痛。
我如获至宝,立刻冲进暮色四合的沼泽深处,在嶙峋的乱石缝隙里摸索,锋利的石棱划破了我粗糙的皮肤也浑然不觉。终于找到那气味刺鼻的苦艾草,我小心翼翼地用石块捣烂成糊,再笨拙地、尽可能轻柔地敷在她折断的翅膀和勒伤的脖颈上。
她痛得浑身一颤,却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那双清亮的眼睛默默地看着我笨拙的动作。那一刻,我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只专注而狼狈的癞蛤蟆。没有鄙夷,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带着痛楚的平静。
日子在泥沼的晨昏交替中缓缓流淌。她的精神一点点好起来。有时,她会凝视着朽木缝隙外狭窄的天空,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与向往。每当这时,我便紧张起来,笨拙地试图转移她的注意。我会跳进浅水里,鼓动腮帮,发出咕咕呱呱的古怪声音,模仿水鸟的鸣叫,或者讲述我听来的、关于泪沼边缘那些微不足道的琐碎传闻——哪片浮萍下藏着一窝新生的蝌蚪,昨晚哪只莽撞的野鸭又撞进了芦苇丛……我的声音沙哑难听,故事也平淡乏味。她从不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那沾着泥污的嘴角会再次浮现出那个微弱的弧度,如同阴云缝隙里偶尔漏下的一线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