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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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的寒气,真真是沁到骨头缝里的那种。它不像腊月北风,呼啸着抽人脸蛋子,倒像是从地底最深处、从那些陈年累月的砖石缝里,悄没声儿、阴恻恻地渗出来,丝丝缕缕,不紧不慢,专往人骨头缝里钻,往心窝子里钻。我就是在这股子透心凉、腌臜入骨的冷气里,生生给冻醒的,活像一条被扔在冰窖里的鱼。肚子那早就不是自己的了,饿得前胸紧贴着后背,火烧火燎,胃袋儿空瘪得能听见里面咕噜噜的回音儿,一阵阵痉挛似的抽痛。意识刚像沉船一样从混沌的海底浮上来,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这鬼地方是哪儿,也不是我林薇怎么跑这儿来了,而是本能地、习惯性地去摸枕边的手机——指尖碰到的,只有身下冰凉剌手、粗糙得能磨破皮的草席边儿,还有一股子冲鼻的、混着陈年灰尘、朽木烂味儿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仿佛积攒了几十年绝望的老霉气。
我猛地睁开了眼,眼皮沉得像坠了铅。
破窗户纸儿跟筛子似的,筛进来几缕惨淡得如同病人脸色的天光,勉强勾勒出这间比鸽子笼宽敞不了多少的寝宫轮廓:墙壁斑驳得像是生了癞疮,大片大片的墙皮脱落,露出底下灰黑色的夯土;一张三条腿儿、全靠墙根儿支棱着的破床,稍微动一动就发出吱嘎——吱嘎——的呻吟,活像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把我埋在里面;墙角一张缺了条腿、拿几块棱角分明的破石头勉强垫着的破桌子,桌面坑坑洼洼,油渍混着厚厚的灰尘,还有几道深深的划痕,瞧着就让人心里膈应。空气又冷又沉,吸一口都带着一股子铁锈和腐朽的混合味儿,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压得人心里发慌,喘气儿都费劲。
就在这时,记忆的碎片,像冰碴子猛地掉进了滚油锅,噼里啪啦炸开了花,烫得我灵魂都在哆嗦——昨夜,不,应该说是前世的昨夜,我,林薇,一个苦哈哈在广告圈里摸爬滚打的乙方小策划,正为了那个龟毛到令人发指、改了九九八十一遍还不满意、磨得人半点脾气都没了的PPT方案,熬得两眼通红,眼珠子干涩得像砂纸,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把,眼前一黑……再睁眼,就成了这深宫大院里一抹无依无靠、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吹散、或者被这冷宫吞没的孤魂野鬼。
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饿得心都跟着一抽一抽地疼,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我咬着后槽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气声,撑着像灌满了铅一样酸软沉重的身子,艰难地坐起来。粗粝的草席边儿毫不留情地磨蹭着胳膊肘娇嫩的皮肤,火辣辣地疼。喉咙干得冒烟,像是堵了一把滚烫的沙子,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眼睛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在这空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回声的屋子里搜寻。没有水壶,没有哪怕半块能垫垫肚子的馊馒头,只有墙角挂着几缕破败得如同老人胡须的蜘蛛网,在不知从哪条缝隙钻进来的、带着哨音的穿堂风里,可怜巴巴、摇摇欲坠地晃悠着,像极了此刻的我——悬在生死线上,随时可能坠落。
外头,那刻意压低的啜泣声又飘了进来,断断续续,像秋虫垂死的哀鸣,还夹杂着细碎得像耗子啃噬墙角、啃噬人心般的嘀咕声。
……翠云姐,你……你说……陛下这回……真会……大发慈悲,放咱们出去吗一个怯生生的、带着浓重哭腔和无限希冀的声音,细弱蚊蝇地钻进来,是那个叫小梅的小宫女。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像是寒风里最后一片树叶。
慈悲另一个声音立刻响起,尖利些,透着一股子被岁月和绝望磨平了所有棱角后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凉薄,小梅啊,我的傻姑娘,快醒醒吧,别再做那不着边际的春秋大梦了!咱们被打发到这活死人墓里,不就是碍了上头那些贵人娘娘的眼成了人家棋盘上被随手拨拉、弃如敝履的棋子陛下……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却又无能为力的嘲讽,他眼里哪还容得下咱们这些昨日黄花风一吹就散了的柳絮儿他来,左不过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瞧瞧咱们这群‘枯枝败叶’咽气儿了没有,省得污了这宫里的地界儿罢了!这话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人心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