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0/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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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像三年一样漫长。王家洼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狗叫都绝迹了。恐惧像浓稠的墨汁,无声地渗透了整个村庄。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天一黑,连灯都不敢点得太亮。李凤芝蜷缩在自家冰冷的炕上,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恐惧、愤怒、无边的悔恨,如同冰冷的毒蛇,啃噬着她早已破碎的心。她一遍遍回忆着娟子死前那个晚上,女儿绞着手绢、望着窗外黑洞洞的天,轻声问井水凉不凉的样子。当时自己怎么就没多想想怎么就那么不耐烦地骂了回去
村长王德贵家那扇气派的红漆大门,这几天也一直紧紧闭着。偶尔有胆大的村民路过,似乎能听到里面传出压抑的争吵声和女人的哭泣声,但很快又归于沉寂。李凤芝远远望着那扇门,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她恨!恨王德贵家的刻薄算计,恨他们的无法无天!可恨意烧到顶点,又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绝望覆盖——现在去闹,又有什么用能换回她的娟子吗只会耽误了三天后那场凶险莫测的法事。
她强撑着爬起来,按照刘三姑的吩咐,一样一样准备。崭新的白粗布,托人从镇上捎回来了,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柜子里。那只大红公鸡最难找,她几乎跑遍了邻近几个屯子,才从一个老猎户手里重金买下了一只,冠子鲜红欲滴,眼神锐利,被关在鸡笼里还时不时发出嘹亮的啼鸣,带着一股不屈的生猛劲头。
最让她心如刀绞的是扎那个纸人。村里会这门手艺的老孙头,听说是给娟子扎替身,吓得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肯接。李凤芝跪在老孙头家门口,额头都磕青了,老泪纵横地哀求:孙大哥,求你了!就照娟子活着时的模样扎……扎像一点……让她在那边……少受点罪……老孙头看着这个一夜白头、形销骨立的女人,终究是叹了口气,把她让进了屋。
昏暗的油灯下,李凤芝流着泪,絮絮叨叨地描述着女儿的模样:眉毛怎么弯,眼睛多大,鼻梁挺不挺,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老孙头沉默地听着,用细竹篾扎着骨架,糊上粗糙的白纸。当纸人渐渐有了雏形,老孙头拿起细细的画笔,蘸着劣质的颜料,一点点勾勒眉眼时,李凤芝看着那越来越像女儿的脸庞,再也忍不住,扑在冰冷的桌子上,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母兽般的哀嚎。那哭声,在死寂的夜里传出很远,听得人心头发颤。
第三天,终于到了。
亥时(晚上九点到十一点)将近。天,黑得像倒扣的墨缸。没有月亮,连星星都躲得无影无踪。初春的夜风,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在空旷的野地里打着旋儿,发出呜呜咽咽的鬼哭狼嚎。王家洼子村东头的坟圈子,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座座低矮的坟包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显出模糊的、令人心悸的轮廓。
李凤芝独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通往坟圈子的土路上。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割。她左手紧紧攥着那块叠好的崭新白粗布,右手提着那只装着大红公鸡的鸡笼。鸡似乎也感到了这地方浓重的阴森和不祥,在笼子里焦躁不安地扑腾着翅膀,发出低沉的咕咕声,更添了几分诡异。她背上,还背着一个用旧床单包裹着的、一人来长的东西——那是老孙头扎好的纸人,娟子的替身。纸人的重量很轻,可背在李凤芝身上,却像压着千斤巨石,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远远地,她看到娟子那座孤零零的坟包前,亮着一点微弱的光。摇曳不定,像坟头飘着的一团幽绿的鬼火。
走近了才看清,是刘三姑。她早已等在那里。老太太换上了一身古怪的装束:一件对襟盘扣的靛蓝色旧布衫,外面罩着件用各色碎布拼成的、花花绿绿的马甲,腰间系着一条缀满铜铃和彩色布条的腰带。她佝偻着背,手里擎着一盏光线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被风吹灭的油灯。油灯的火苗不是常见的暖黄色,而是一种诡异的、跳动着幽蓝边缘的暗绿色,映着她那张沟壑纵横、毫无表情的老脸,如同庙里泥塑的鬼判官。她身边的地上,插着三根小孩手臂粗的黑色供香,香头燃着,散发出浓烈刺鼻、带着腥甜气味的烟雾,袅袅升腾,在坟前形成一片诡异的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