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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腥的海风灌进我的喉咙。我站在花果山的界碑旁,这块饱受风霜的石头,曾经被大王用金箍棒刻下歪歪扭扭的字,如今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凹坑。五百年了,我逃离这片土地整整五百年。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血液几乎冻结。
记忆里遮天蔽日的绿荫消失了,只剩下灰蒙蒙的天光,勉强透过头顶稀疏、扭曲的枝桠筛下来。那些树,与其说是活着,不如说是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态僵立着。树干上布满了深褐色的、不断渗出黏液的瘤状物,树皮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惨白的木质。空气中弥漫的,是海腥、腐土和某种缓慢腐烂本身的甜腻恶臭。
我向前迈了一步,脚下传来咔嚓一声轻响。低头看去,是一具小小的、蜷缩的猴骸。皮肉早已风干,紧贴着嶙峋的骨头,空洞的眼窝里塞满了黑色的淤泥。但最令人心悸的是,那细小的爪子,竟以一种微不可查的弧度,极其缓慢地抓挠着身下的泥土,发出沙沙的声响。它还没死透!或者说,它根本无法死去!生死簿上没了名字,连彻底的死亡都成了奢望。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踉跄着走向水帘洞的方向。一路上,类似的景象触目惊心。挂在低矮枝桠上的猴子,脖子套着粗糙的藤蔓,身体早已干瘪如柴,却仍在风中微微晃动。它们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神采,只有一种凝固了数百年的的痛苦。有些猴子蜷缩在岩石的阴影里,皮毛稀疏,露出布满深褐色老年斑和流着黄脓的皮肤,枯瘦的爪子徒劳地抓挠着自己溃烂的身体。它们看到我,浑浊的眼珠迟钝地转动一下,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是破旧风箱最后的喘息。
水帘洞前的瀑布早已干涸,徒留一道巨大的、深褐色的水锈痕迹,狰狞地刻在岩壁上,如同干涸的血痂。洞口附近的山石上,遍布着焦黑的雷击痕迹和巨大的爪印,那是天兵天将留下的到此一游。洞口堆积着厚厚的、散发着恶臭的枯枝败叶和不知名的秽物。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踏入了这个曾经花果山最欢乐的所在。洞内昏暗,比外面更加阴冷。浓得化不开的腐烂气息和绝望混合在一起,沉重地压在胸口。微弱的光线从洞顶的缝隙艰难透入,照亮了地狱的一角。几百只猴子挤在洞底,层层叠叠。大多数已无法动弹,像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偶,只有胸腔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它们尚未解脱。呻吟声细若游丝,此起彼伏,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来自无间地狱的背景音。
谁…谁在那儿一个嘶哑得几乎辨不出原音的声音,从角落一堆相对干净的干草里传来。
我循声望去,心脏猛地一缩。那是一只几乎看不出原貌的老猴。毛发几乎完全脱落,露出布满深褐色老年斑和流着脓水的松弛皮肤。它蜷缩着,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唯有一双眼睛,虽然浑浊得如同蒙尘的琉璃珠,却透着一丝微弱的光亮。
老通臂我试探着叫出记忆里的名字,声音干涩得厉害。它曾是花果山最敏捷的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