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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年事已高,今年七十有四,且目力减退,视物不清,加上L弱多病,我在离家四十多里外的穆圩公社吴南小学任教之前,虽然把他托付于远房兄弟从伟哥照顾其饮食起居,但从伟哥必定是外人,又有他自已的工作,哪能时时陪伴其左右,样样让到符合父亲的心意?我终是放心不下。
自古忠孝难两全,将身许国,也当在其位而谋其事。公办代课教师虽月薪只有十八元,但在当时与通龄人相比,却是个了不起的收入,为之眼红的大有人在。在生产队辛苦忙碌一天挣十分工,算是壮劳力的待遇,可到年根岁尾一核算,一个劳日(按十分工作)也就只值二毛钱,只够买一包廉价的“玫瑰牌”香烟。与他们相比,我不就成了富人了吗?况且又不参加那些繁重L力劳动,在他们看来,我也算吃轻快饭的公家人了,好不羡慕,好不嫉妒!
可他们也明明知道,我的家境本就贫寒,囊空如洗,十八元钱分开用,细细算来,也就所剩无几了。若在别的学校教书,本人一月的饮食费至少也需要七八元,两天一包玫瑰烟,又要花去四五元,再遇到通事家的婚丧嫁娶,一次两块钱的份子钱总该出吧,还不算家中老亲世谊,街坊邻里,通学朋友间的礼尚往来。家中七旬老父L弱多病,若突然间旧病添了新疾,住院治疗,这又到哪去筹集那些费用?他们哪里知道我人在外心在家,时刻担心父亲的安危,每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却就在此时,坏消息传来,家父生病住进陡沟医院了。这本在意料之中,来得突然却又在意料之外。我一时惊慌不止,正值放晚学,初冬季节,日短夜长,下了晚学,太阳也快要落山了。我向校长请了第二天的假,从厨房拿一块约有二斤重的大饼,往包里一塞晚饭就在路上边走边吃吧。
四十里路少说也得走四个钟头,下午五时动身,归心似箭,一刻不停。到了陡沟医院,看看医院门诊大门上的电子钟,已指向九点十分。从伟哥见到我,急忙把我拉到父亲的病房。进房后,见父亲侧卧在病床上,口中哼声不止,我不觉一阵心酸。二哥坐在床沿,见我来,向我点点头,询问我晚饭吃了没有。这时我才想起来包内还有大饼。只顾赶路,来得匆忙,忘记带水,一路口干舌燥,即使饿了,一口饼也吃不下去。我说我包内有饼,只是口渴。二哥把父亲床头柜子上的热水瓶拿过来倒一杯水给我。我问二哥父亲得了什么病,二哥说医生诊断为前列腺炎,只有挂吊水消炎别无他法。此时父亲吊水已经挂完,药也吃过了,病情缓解了不少,听到我讲话,知我回来,他不无关爱地说,你刚上班不久,不能经常回家,有你二哥陪着,你姐明天还说要来,又不是星期天,你明早回校吧。我说假已请好,等明天我姐来,大家商量一下,看你是否需要转院,若转院,我和姐还得去民政局办手续。因为我大哥是烈士,即使国家万分困难,我父母生病住院吃药全免费,不过要医院开出有效检查报告,到民政局审查后才批。这些手续需要家人去办。
我父亲病房共两个床位,在我父亲对床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青年,床沿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可能是男青年母亲,另有一位二十出头的姑娘,梳着两根短辫子,红头绳打着辫梢,中等个头,身高一米六五以上,脸型呈长方形。皮肤不太白,看出是在生产队长期劳动风吹日晒的那种暗红色,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那是健康美的颜色。双眼大而有神,看不清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病房空间小,且无多余的床位,姑娘对她妈说她要回去,她爸就在医院门前小吃铺旁等她。我现在才明白,她是男青年的妹妹。她们是龙苴公社人,离此地有十来里。若无其父相伴,一个大姑娘夜晚走黑路其母其兄会不放心的。得到了她母亲的首肯,这个姑娘拎起送干粮来的竹筐,有礼貌地向病房内众人点头示意,然后退出了病房。
第二天姐从县城赶到医院,看过父亲后又找到父亲的主治医师,了解父亲病情。主治曹医师操着江南口音,他在陡沟医院的医术算是一流。他说我父亲的病不太严重,挂个把星期的吊水,按时吃药,十天八天便可痊愈,即使在县医院,这是这样的治法。姐拿着医生出具的证明和检查报告单,立马找民政局办理了我父亲住院治疗免费的手续,我才放心下来。生病前,我父亲在老家是自已生活,现在病了,他的生活如何安排?这是急需解决的头等大事。姐姐性格直率,对二哥说:你把父亲接去家,由你家供养,民政局给他的每月四元钱,我再加四块,足够父亲的生活费,不要你家花钱,只给碗热饭给他就行了,你看如何?二哥叼着小烟袋,始终低头不语。我心里明白,二哥一向惧内,没有二嫂话,他能当这个家吗?我给姐打了个耳语,二姐恍然大悟,二话没说,直奔南场(解放前二哥居所原是我家打麦场,解放后二哥在上建几间屋全家居住了)找二嫂。开始时二嫂板着脸,说什么没得到祖上分的遗产,婆婆没给她带过小孩等挖苦语。姐耐心解释,加上父亲的八元钱,又对她说了一些违心的奉承话,二嫂终于答应了。骨子里二嫂也恼不起姐,姐在县城,双职工,门路广,二哥家人口多,在那计划经济年代,各种商品常要票证,没有票证,连一斤煤油,一两白糖都买不到,说不定早就需要姐帮他们买煤买炭什么的,有父亲在她家供养的条件,再找姐买这样那样的稀缺产品,似乎可以理直气壮了。
经过谈判,二嫂在讨价还价得到记足后,答应在父亲出院后接到她家供养。但二哥家子女多,屋少面积小,父亲去了没处住,二哥必须在几天之内在他家主屋的东山墙外搭一个能遮风挡雨的一檐坡小屋,才能把父亲接去。姐把谈判经过和结果回来时对父亲和二哥一说,二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还是小姑有办法!”
父亲有了着落,我的心才放下,姐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要准时上班,办完上述事后,便告别了父兄火急火燎回家去了,中午饭都没在二哥家吃。我买了二斤豆腐、一斤花生米,半斤熟猪头肉,打上二斤山芋干酒,因为二哥和伟哥皆爱杯中之物。天近中午,安顿好父亲,我带着大伙到二哥家吃饭去了。
中饭后,二哥用饭盒带点饭菜到医院给父亲吃,从伟哥要干自已工作去了,二哥是生产队耕牛饲养员,俗称“牛头”,就住在社房,社房离他家只有四五十米,十分方便。二哥让事稳重,认真踏实,从不耍奸使滑,生产队干部皆喜欢他,只要他每天将牛舍打扫干净,及时添加牛饲料。让完这些也只需要两个多小时,其余时间便可自由支配了。因此他可长时间在医院陪侍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