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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身为世子的儿子，在他的订亲宴上，带着一个花楼出来的，进过大牢的女人，大摇大摆的进来。他为了那狐媚子，羞辱了他的未婚妻。更当着一众亲朋好友的面，羞辱了一心想要给他找个好媳妇的我。他说是非那狐媚子不娶。我直接给了他三巴掌。“我与你断绝母子关系，给你的一切全都收回！”……1我与唐媛关系极好，连带着我们儿女也是青梅竹马。我的儿子顾明小时候总是追在唐媛的女儿云和屁股后面跑，还放话要娶云和为妻，我和唐媛喜闻乐见，已经默认他俩订下娃娃亲。不过为了云和声誉，我并未大张旗鼓，只等云和十六岁时宴请宾客，让俩孩子定亲。我不曾公开过俩孩子要订亲一事，直到云和满十六才广发请柬，为的就是俩孩子若是想反悔，也有余地。但我的儿子顾明实在是让我太失望。订亲宴上，顾明姗姗来迟便罢了，还搂着一位女子一同入内。那女子穿得朴素，唯一的点缀是腰上的玉坠子。那是云和亲手刻给顾明的生辰礼，以我的名义送的。我连忙去看云和，她的眼眶已经红了，还要维持大家闺秀的体面不肯轻易落泪。我正要说话，唐媛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稍安勿躁。宾客们也一同沉默了下来，看着这一场闹剧。顾明恍若察觉不到这诡异的氛围，大大咧咧坐下，那女子也小鸟依人的在他怀里。“母亲，我不喜欢云和，我要娶陈玉。”我压着火气，尽量不影响云和的声誉。“明儿，是你说你钟情云和要娶她为妻的，我说要定亲，直至今日你都没有半分异议。”顾明看我的眼神透着一股天真。“母亲，那是我少时的玩笑话罢了。我不喜欢云和那样舞刀弄枪的女子，我喜欢玉儿这样娴静的。”“母亲，这定亲宴不妨改成我和玉儿的吧。”原来我是想给顾明台阶下，可我那蠢货儿子并没有领悟到，反而羞辱了云和一番，我甚至不敢回头看唐媛的脸色。“顾明，不必这样羞辱我。”云和略带哽咽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陈玉在顾明怀里探出头，诚惶诚恐的想要离开顾明的怀抱。“对不起云小姐，都是奴的错，奴家这就把世子让给您。”“闭嘴！”我与云和同时出声。“你什么身份，也配和我说让？”顾明突然起身怒瞪着云和，大步向前用力推了云和。“云和！不准欺负玉儿！”我拉住顾明，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够了！”顾明被冲昏的头脑清醒了片刻。“母亲……”唐媛扶着云和，从我身边低声说。“嘉平，别和孩子动气。”我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唐媛的手。“放心，我会给云和一个交代的。”我拍开试图说话的顾明，对着满席宾客说。“诸位，我处理些家事，望诸位回避，不日我会登门致歉。”顾明急了。“母亲，明明可以让玉儿与我定亲的呀。”我冷下脸。“你自己在京城丢人也就算了，你非得让我把脸丢光吗？”2强撑着送完宾客，我才看向顾明。“跟我来祠堂。”“和和也一起过来罢。”祠堂供奉的不是顾家人，而是我秦家先祖。我只带顾明去过两次祠堂，一是他十八祭祖，二是他幼时无故跑到他爹顾烨那，害我寻了两天，险些把京城翻过来。我秦嘉平生平只后悔过两件事。与顾烨成婚，再就是生下顾明。他时常偷偷跑到顾烨那我是知道的，我不想伤了母子情份，便睁眼闭眼过去了，谁知他竟愚钝至此！大闹定亲宴，亏他想的出来。他怎么敢啊。路上唐媛一直在安慰我。“两个孩子没有缘分，你和顾明好好说，少动气。”“从发出请柬至定亲宴开始，他有一月时间同我说这件事！况且之前咱们两家也是口头说说，为了和和我尚未声张，他多的是时间告诉我！”“可他呢，非要在席上大闹，不过就是想伙同他那没出息的爹，打我的脸。”我拉住云和的手，温和道。“你放心，今日我定给你个交代。”云和反而宽慰我。“秦姨，我与他不成便不成吧，您别气坏身子。”到了祠堂门口，顾明领着陈玉从另一侧过来了，他看了看云和，不满。“母亲，这是家事，怎么能让外人来看热闹……”我气极反笑。“那我命人把你怀里那位丢出去可好？”外人？少时他被我罚跪在祠堂，云和翻墙过来给他送吃食，他怎么当时不说云和是外人？顾明噤声。祠堂打开后，我与他们依次进入，屏退众仆。我满眼失望看着顾明，对着他说。“你今日当着各位祖宗的面再说一次。”顾明胆怯了，半天没作声。“顾明，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你真的是我的亲儿子？你不聪慧，我可以接受。你易受人挑唆，我也尽力教你，可你这个样子，还是和你那爹一模一样。”“你身为侯府世子，我为你请名师教导你数年，你却仍然没有半分教养。”顾明被我说得面红耳赤，却梗着脖子不敢吱声。倒是他身旁的陈玉出声谴责。“夫人，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的亲骨肉……”“我教训我儿子，与你何干？”“我儿子就算非你不可，没你会死，你也没资格在这里放肆。”“母亲，有气你冲我来，不要欺负玉儿！”顾明出声，如临大敌的把陈玉护在身后，我竟觉得十分可笑。这样一个蠢货，真能把这偌大的侯府守住？真能把我拼死打下的家业守住？“明儿，你过来。”顾明哆哆嗦嗦的上前几步。我对他笑了笑，他神色有些放松了下来。“母亲，我是你亲儿子……”我扬手狠狠掌掴了他。多年行军打仗，我的力气不算小，顾明脸偏向一边，脸上立刻红了。“夫人……”陈玉想冲过来，被我的眼神定在原地。这是自他长到现在，我第一次打他。就算之前他离家出走，我也没对他动过手。“这一巴掌，我替你唐姨打的。”“我领兵外出，你住在她府上，吃她的用她的，她从不亏待你，对你比对云和还好。你身上起了疹子，是你唐姨不眠不休的照顾你，甚至与你同吃同住。”“而你今天做出这样的事，有没有想过唐姨？”顾明捂着脸，低着头不敢说话。我知道这是他心虚了的表现。我缓了缓，抬起另一只手再给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我给和和打的。”“你和她青梅竹马，是你放话说要娶她。”“你被我罚跪祠堂，是云和深夜翻墙给你送吃的。你在外受人欺骗，也是和和替你找回场子，甚至连课业都是和和替你做的。”“而你却让她今日丢尽了脸。”顾明恨恨地盯着云和，方才那点心虚早已不见，口齿不清。“是，是云和先让玉儿丢脸的！”云和打断他的话。“你在说什么？我本就不认识她。”“玉儿是被你卖出去的府上小丫头。”云和一言难尽。“府上的丫鬟自有管家管理，我尚未接手府中事务。”陈玉梨花带雨的哭着。“云小姐，我被赶出云府时曾在外拦过你的马车，你却视而不见。”“你定是见我喜欢玉儿，才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你这是在报复她。”我实在不想让他再说出什么愚蠢的言论，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他捂着红肿的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我。“这一巴掌，算你给我尽孝了。”“你的举止言语无半点教养，也是我对你疏于管教之故。”“我时常在外行军，本以为给你请了先生就行了。”“谁知你竟长成了这副模样。”“自大，愚蠢。”“你姓顾，却靠我吃饭，不懂得感恩。”顾明眼里浮起受伤的情绪，被我说的一无是处，口不择言。“爹说的没错！你根本不懂爱！”“难怪我爹会不要你！”3顾明说完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我长时间对他的宠溺，也让他拉不下脸给我道歉。一直替他说话的唐媛也生气了，质问他。“顾明！你母亲生你养你，为你挣来爵位让你高人一等，你怎敢对她说这些话？”望着他和顾烨如出一辙的神色，我心中火气更大。“我问你最后一次，你一定要和她在一起？”顾明深情款款的看着陈玉的眼睛，陈玉也娇羞的低下头。“今生我非她不娶。”“很好。”我拍了拍手，反问。“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顾明一副情深不寿的样子让我倒尽胃口。“我当然知道，玉儿有什么错？她不过是被父亲卖到花楼，遇到了坏男人罢了。那男人如此没有担当，让玉儿顶罪进了牢房。”“我和那些男人不一样，我会好好呵护她，让她做我的世子妃。”“母亲，你再给玉儿找一个更好的身份，不然以后旁人瞧不起她。”陈玉感动的泪水连连，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顾明心疼了起来，连他母亲都敢安排了。我嗤笑。“我没兴趣了解她。”“既然她的生平你都知晓，你却执意要和她双宿双飞，是吗。”顾明梗着脖子说是。我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可以。”还不等顾明高兴，我又道。“你姓顾，此事你去找你爹做主吧。”“不过你想让她做世子妃，还是白日做梦了。”陈玉哀切的看着顾明。“奴家愿意做妾室，只要让奴家留在世子身边……”顾明感动得要哭了。我打断他俩的话，面无表情。“我想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以后顾明就不再是这侯府世子了。”“过几日我会开族谱，把你的名字从秦家族谱里移出去。”“再上折子禀明陛下。”“你与你爹私下常见面，想必关系不错，等会你便与他住吧。”唐媛想拦住我，我对她摇摇头。我知道她是怕我后悔，倘若禀明陛下，就真没有余地了。顾明僵硬住了，站在原地不出声，满脸不忿。我知道他有恃无恐，毕竟这侯府是我为了他挣来的，而为了他，我没有再嫁，以女子之身上战场，只为了他能在京城不受人欺负。我早早为他请封世子，他一直觉得这侯府还有侯府的产业是他的囊中之物。他一直拉不下脸给我道歉，仗的就是他独生子的身份。他不出声，陈玉为他打抱不平了。“夫人，世子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这样他是不会回头的，反倒伤了你们的母子情份。”我实在厌烦陈玉这副模样。“陈姑娘，这是侯府，是秦家家事，你什么身份？”陈玉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再次激起了顾明的保护欲。“我才不稀罕你的爵位！”“以后你别求着我回来！”顾明搂着陈玉转身就走。“等一下。”顾明听见我的声音马上停下脚步，有些得意。“想让我留下？晚了。”我微微一笑。“你那员外郎的闲职是我替侯府世子谋来的，还望你明日主动请辞。”“你这些年用侯府的庄园和银两养你爹，地契也给了出去，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等会记得让你爹还回来，一分不差。”“不然，我便要去京兆府状告你爹偷窃了。”顾明像是又被人甩了一巴掌，僵着脸色，愤愤的。“你如此市侩，与你的钱过一辈子吧！”“过几日我让我爹送过来！”“祝你好运。”4顾明拉着陈玉扬长而去，我跌坐在椅上，苦笑。作为他的母亲，我竟觉得自己很失败。不说其他的，单单这些年来我请的名士就不计其数，就是不让他变得和顾烨一样。我不求他聪慧，只求他明辨善恶，不轻易听信他人挑拨。这也有错？云和倒了一杯温水，低声劝慰。“秦姨，顾明会理解您的。”我摆摆手，冷笑一声。“你不了解他，他这是等着我低头呢。”唐媛叹了口气。“这孩子小时候还是乖巧伶俐的，如今怎么变成这样？”“大概可能动了真心了。”云和猜测。我摇了摇头。“他能有什么真心，他不过是为了他爹恶心我罢了。”这几年来顾明和他爹时常见面，甚至顾明还叫他的妾室为姨娘。他自以为瞒得很好，实际上我一清二楚。顾明和他爹倒是父子情深，全然忘了当初顾烨嗜赌成性，宠妾灭妻时，我们娘俩险些被赶出去的经历了。顾烨当年不过是一个穷秀才，我嫁给他后看他有些拳脚功夫，便劝他从军。家里艰难，我也进了后勤。当朝对女子没有诸多束缚，顾烨一股冲劲，说要给我挣个诰命。我秦家原先便是边境军，蛮夷夺走北萧六州后，我一家皆葬在黄沙之中。靠着搏命的精神，顾烨果真当上了小将，把我带在身边，我给他出谋划策，陪他上阵杀敌。他的官越做越大，将我的大功劳都揽了去。我为他献计，替他擒住蛮夷大将，陛下龙心大悦，封他为侯。他夺我功劳封侯拜将，全然忘了我如何陪他度过的艰难日子。有权有势，他的心也飘了。我替他打理皇家御赐家业，他在外嗜赌成性。他的亲戚挨个找上门，把他捧得飘飘然，他便大手一挥，一一满足。得知他的亲戚把铺子的盈收都收入囊中时，我怒了。顾烨觉得我下他的脸，把管家之权给了他新纳的小妾。我和顾明不受宠，府里见人下菜碟，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因他亲戚账目亏损，小妾哭上一哭，他差点把我们赶出家门。后来那妾室得意洋洋，要侯府夫人的位置。他便以妻为妾羞辱我。我与他和离，他不肯，把我休弃。后来蛮夷来犯，陛下命他出征。他原无本事，全然依靠我，但他却觉得自己有将相之才。不过一日，他被生擒。后来唐媛的丈夫向陛下举荐了我。我率军出征，大破敌军，夺回北萧六州。顾烨被贬为庶民，而我接了他的爵位和家产。这些年顾烨一直不安分，上门闹了好几次，辱骂我是弃妇，觉着我夺走了他的爵位。我命人打了他几板子他便消停了。真是好笑，没有我秦嘉平，他依旧是个穷秀才。5让云和先回府后，我和唐媛合计了一下，派人送了赔礼给诸位宾客，并对他们敲打一番。得知事情并未传扬出去，我松了口气。唐媛笑我。“你太紧张了。”我无奈道。“怕影响了和和声誉，往后找不到好夫君。”“和和不在意这些，她只想成为你这样的女子，顶天立地。”我没有说话，默默呷了一口茶。唐媛的丈夫病逝后，偌大的云府是她一人撑起的。“我意将侯位传给和和。”唐媛吓了一跳。“嘉平？”我自顾自说。“届时我将和和带上战场，让她立功，再认她做养女，名正言顺。”唐媛缓了缓，劝我再想想。“我的人已经查到了，你可知那陈玉和顾烨是什么关系？”唐媛猜测。“有亲？”我勾唇冷笑。“那陈玉还唤他一声义父呢。”“这头顾明为他的好大爹恶心我，那头他的好大爹对他可没有半分父子之情。”“顾烨想利用顾明暗中拿回侯府，他的好儿子傻傻的上钩了。”唐媛默了一会，不知如何评价顾明。“我知他愚钝，但没想到竟愚钝至此，顾烨三言两语就哄得他回心转意了。”“我以为和和愿意和他在一起，也能保他后半生无忧。”“没想到是我对不住你们。”唐媛瞪我一眼。“说的什么话，我们相识几十年，这些话我可不爱听。”“这些事我不会在意，小和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