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哲学篇:中国历史哲学纲要 (第16/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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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bold">五、从奉天承运的天子到普遍均质的人民
在前两轮大循环当中,中原的普遍精神秩序所面对的他者之冲击,或者是来自北族,其武功超凡却无法在文化上挑战中原;或者是来自西域,其在文化上冲击中原却了无军事能力。中原遭遇的挑战始终不是全方位的,从而总能找到办法应对,以某种方式将构成挑战的他者吸收为自己的一部分,同时也重构中原自身,最终使得起自中原的普遍理想超脱中原本身,成就为东亚大陆的普遍秩序。但是西方的这次冲击全然不同了,它从精神与物质两个层面,对东亚大陆帝国的普遍理想与秩序提出了全方位的、最为根本的挑战,以至于这个普遍帝国从本质上被还原为特殊性的存在。诚所谓“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这一冲击,促动了一系列全新精神的萌发。明末遗民顾炎武有云:“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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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顾炎武:《日知录·正始》。">
对传统中华文明而言,国家兴亡,肉食者谋之,匹夫无责;天下兴亡,方为匹夫有责。但是,随着由于中华文明被西方冲击而全方位地特殊化,国人陡然发现,过去以为是超越于国家、由儒家文明所表达的“天下”,实际上与中华国家是一体的,于是国家兴亡与天下兴亡便成为一回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由是而倏然进入国人的精神世界,以至康有为组织强国会,其宗旨是“保国、保种、保教”,国、种、教被前所未有地联系在了一起。肉食者与匹夫的差别不再存在,唯有同种同源的人民。对普遍均质人民的打造,成为这个普遍帝国面临的全新历史使命。普遍均质人民必定包含着对于个体法权的普遍承认,否则人与人之间无法获得均质化身份。正是在西方的压力下,中国历史的精神现象学运动中,原本还只是潜在蕴含的对法权体系的需求,开始成为国人的一种主动追求。
此种追求在清末国人的诸多努力中皆归于失败,大清遂终结于革命。帝国的终结,很可能会导致不可逆的瓦解,奥斯曼帝国、奥匈帝国皆如此。但大清的终结,虽将始自清末的分裂倾向变为现实,人们却迅即开始了重建统一的努力。盖因始自春秋时代的“大一统”理念,虽在进入古代平民社会之前,经常无法成为现实,但自元朝起被确立为正统性之不言自明的前提,<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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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正统论在历史上曾经有着比这里的简单表述复杂得多的结构,参见本书第四章第三节第一小节的相关讨论。">至民国时已历六百余年,完全内化为人们的潜意识,规定着人们的信念取向。由于人们醒觉到过去所想象的“天下”与“国家”实际上是一体的,“大一统”便进一步被收敛为“中华国家”的统一,“统一”成为值得追求的中华民族之历史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