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海洋 (第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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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古罗马]奥古斯丁:《论信望爱》,许一新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年,第33页。">
,上帝的救赎,便是以善填满这些虚无之所,所以这些地方是要被征服的对象。它因此而有着很强的扩张性,并且这种扩张性不以任何特定的地理中心为前提,信徒只受到对于全知全能全善之上帝的信仰的激励,这与儒家秩序有很大区别。
一神教要求对神的信仰的无条件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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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当然,这里说的是一神教的理想型,现实当中的一神教有各种各样的不同流派,有很多流派,包括天主教在内,掺杂进了很多古希腊罗马非一神教的观念内容,并不严格符合这种理想型的描述。倒是一些原教旨主义的派别,比如清教,比如伊斯兰教当中服膺罕百里教法学派的派别等,更为接近这种理想型的描述。">
这对基于血亲本能的自然人性有很强的挑战,它要求信众克服这种本能,从而也会克服其所带来的狭隘视野;信众要不断与内心深处的原罪相对抗,与自我相对抗,在神的恩典的洗礼下,更新自己的灵魂,在对上帝之普遍性的信、望、爱当中,普爱世人。这样一种信念结构,使得人与自己的生存环境处于一种永恒的紧张关系当中,人要不断地反思自己与世俗世界的关系问题,因此而有了摆脱原生的生存状态、主动建构秩序的精神动力,这是产生政治意识的基本前提。当然,并不是说有了这种精神动力,就能够产生政治意识了,政治意识还需要更多因素才能被真正激活;但若没有这种精神动力,政治意识就较难产生,更容易形成的还是基于偶然性的机会主义逻辑。
一神教世界与非一神教在这里形成了一种深刻的差异。儒家所主导的非一神教世界,很重视基于自然过程而形成的血亲/拟血亲共同体的温情,重视善恶有报的自然伦理。这样一种世界观念充满温情,不会让人处在持续的焦虑当中,而是在符合自然人性的基础上,逐渐累积出秩序。儒家帝国的构建,主要不是出于政治意识,而是出于暴力逻辑的结果;帝国也会有其扩张性,但这不是基于一种深刻的精神冲动,而更多是基于现实的物质考虑。就文化的扩展而言,在儒家视野中不存在一神教那种“善的亏缺”的虚无之地,存在的是由内及外尊卑有序的普遍伦理世界,帝国更重视“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这从宏观秩序上,已经预设了帝国的地理中心,帝国的扩展半径大致便可以知道,差不多就是秦代所奠立下的疆土。南洋地处帝国控制半径之外,漂洋过海的帝国臣民不会有建设政治秩序的精神冲动。
从海上而来的西方人,在其一神教精神的激励下,在其历史传统中的法权观念的支撑下,叠合上能够不断自我再生产的中国—南洋(印度)—欧洲的三角贸易秩序,其在南洋得以建立并维持政治秩序。这一种秩序并不局限在南洋,它是西方人所建立的世界秩序的组成部分,纳入西方人建立的总体全球经贸秩序当中。在西方人初到海洋上冒险的时候,海洋表现出其非政治的社会性之性格,是一种纯自治秩序;随着现代经济的建立,海洋则呈现出强烈的政治性,它成为全球秩序的基础,政治的意涵于此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南洋华人最初很自然地接受了西方人所建立的海洋秩序,并作为合作者参与到南洋秩序的发展当中。随着现代经济与技术的发展,西方人对于南洋的掌控力越来越强,同时对于华人对经济的控制力有着越来越大的疑虑,于是开始了一系列压制华人的政治动作。华人在这个过程中,终于普遍地与自己所习惯的生存环境产生了疏离感,这使得某种政治意识开始形成了。南洋华人渴望自己也能拥有与西方人同样的法律权利,渴望能够获得不受政治扭曲的经济活动空间,而为了获得这种空间,他们不得不主动参与到政治建构当中去。
在宗族体系的牵引下,这样一种政治意识不仅仅体现在南洋,更通过南洋及口岸地区而与帝国东南沿海相关联,进而刺激了帝国治下臣民的政治意识。包括整个东亚海洋世界在内的广义南洋,还作为新的精神资源的传播通道,使人们得以重构对于母国政治的想象。帝国的精神秩序在此获得了一个巨大的转型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