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普遍帝国及其瓦解 (第2/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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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法拔擢平民进入官僚体系的情况下,则官僚体系由贵族所掌控,它无法成为君主意志的延伸以对抗贵族,相反可以构成贵族用以抗衡君主的制度载体;进一步,官僚体系的运作依赖于常例性制度,这对于君主的任性意志也会构成一层约束。一旦可以从平民中拔擢人才进入官僚体系,则它可以成为君主意志的延伸,贵族很难有效对抗这种效率导向、规模较大的中央官僚权力,战国时期封建制的终结就是这个逻辑,但其前提是有足够的平民可供拔擢,以及有对应的财政能力可供皇帝支配,这就需要一些新的技术进步,安史之乱之后这些技术进步方始陆续浮现。贵族官僚拥有独立于官阶之外的身份基础,平民官僚的身份基础则主要来自其官阶,他们会更强调官僚体系的常例性制度,这是其用以抗衡君主个人的任性意志,并尽量确保自己身份的主要途径。从而,在平民与君主结盟击败贵族之后,平民构成的官僚体系会与君主形成新的抗衡关系,并在此过程中约束君主,让其尽量只呈现其公共性的一面;君主的个人意志则会努力摆脱这种约束,由此便会走上以非制度化的个人性对抗制度化的公共性的路径。所以,无论是哪一种官僚体系,君主都会尝试建立官僚体系之外的、直属于君主个人的非制度性要素,如非常设性的“使职”,或者直属于君主的宦官等等,以便对抗常例性的官僚体系。这样一种博弈关系,从汉代就可以看到,只是唐代在关东—关中这一“东西关系”中,以更加醒目的方式将其呈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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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bold">2.关中本位与关东本位的博弈
隋文帝一统天下,高度依赖关陇贵族的支持。他曾喜欢上一女子,独孤皇后发觉后暗中杀掉了该女子,史书曰:“上由是大怒,单骑从苑中出,不由径路,入山谷间二十余里。高颎、杨素等追及上,扣马苦谏。上太息曰:‘吾贵为天子,不得自由!’高颎曰:‘陛下岂以一妇人而轻天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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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资治通鉴·隋纪二》。">
天子尚且不得自由,不是因为对独孤皇后的惧怕,而是对于独孤皇后身后的军事贵族集团的忌惮;高颎一语道破真相,不可为此事而“轻天下”!
故而隋炀帝即位后极欲摆脱关陇集团的约束。为此他先把帝国的统治中心逐渐转移到了关东洛阳,这样便可以远离关中军事贵族;他还经常巡幸江南,因其在平陈之后就任扬州总管,相当于江南总督,在江南积累了不少人脉,如此便可从江南获得支持力量。同时,炀帝进一步发展了隋文帝时期开创的科举制,始创进士科。通过科举,可以在贵族之外发掘人才,以充实官僚系统。但是,国家的军事力量府兵制主要还是掌握在关陇贵族手里,倘若不能在他们之外另建军事能力,则炀帝的努力终归是无法成功的。新的军事能力依托于新的财政能力,否则无法供养直属于皇帝的军队,但是此时仍未出现由技术进步带来的具有政治意义的新经济资源和人事资源,这意味着炀帝寻找新的财政、军事能力的尝试无法成功。他不得不对外征伐,试图通过战争,一方面逐步改造国内的政治结构,一方面从外部攫取新的经济资源。但这些尝试都失败了,因其战争过程也无法摆脱对军事贵族的依赖,乃至最终亡于征高丽之举。
隋炀帝的失败尝试,给了唐代开国君主深刻警示,他们再次回到关中本位,以便巩固国本。但这意味着,皇帝必须接受军事贵族的制衡。唐太宗能够开明纳谏,除了其本人确实宽宏大度,确保皇权无法肆行专制的社会结构才是更根本的保障。而这样的政治社会结构下,唐太祖、太宗既然主动选择了关中本位,其与属下的柱国大将军们乃至草原部落酋长们便仍是盟友关系,帝国不会发生内耗,而仍有宏大的外向力量,遂建立起空前的世界大帝国,东西方交通商贸、文化传播为之一畅。但是太宗同样在努力用皇权来重新定义贵族。他曾要礼部编修天下谱牒,结果第一等氏族竟是关东崔氏卢氏。太宗不满,要求重排,不再追溯数代以前的血统,仅看当下的官爵高低来决定氏族排序。<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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