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民族主义的外与内 (第9/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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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到,国民党力图实现对于国民的普遍动员,其动员起来的力量绝非区域性的力量可以抗衡,所以地方主义的军阀纷纷失败了,无论是老派军阀如吴佩孚,还是新派军阀如陈炯明。但是由于前述的困境,国民党在本质上无法克服地方主义,因此北伐之后,桂系、粤系等又形成了地方实力派。从长远来看,地方主义的重新浮现,对于超大规模国家是一个必需,以便形成多元治理;但是在国家重组完成之前,地方主义将带来阻碍,这也构成国民党后来失败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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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bold">3.日本的影响
日本大概是对中国民族主义影响最深刻的国家,两国的生死相搏在相当程度上规定着中国的秩序想象。18、19世纪之交的德意志,是在受到法兰西的军事征服之后而被激活出民族主义的。这与中日之搏有着某种相似性,但也有很大区别。法国、德国都自有充沛的精神资源以构建自身的精神主体性,中日关系则完全不同于此。日本虽对中国有武力压制,但相对于中国而言,却没有自足的精神资源以构建自身的精神主体性,因此两者都无法完成现代民族主义的理念建构。
日本认为,唯有对中国进行彻底的征服,才能实现反制;但是这种彻底征服在实际中无法实现,于是中日战争进入到一种无限状态。对日本来说,无限战争在亚细亚主义中获得“正当性”辩护,使得对华战争转化为对白种人战争的一个部分。亚细亚主义的论证有着儒家“王道”政治的理念基础,这在中国引发了极为复杂的情感。
其儒家色彩在某种意义上消解着中国的民族主义,尤其是那些不满于革命的现实、渴望回归传统秩序的人,更可能被它所吸引。但亚细亚主义在理论与实践上有着巨大差距,使其在实践当中蜕化为完全的虚伪,因此,它又在更大的意义上激活着中国的民族主义。一如法国的政治民族主义,本来是具有普世取向的。法国在大革命中对德国的入侵,内含着从诸多封建主的统治下解放德国人民的意味,因此获得了很多德国人的拥护;但是法国在德国的作为与其承诺完全不同,于是反倒激活了德国的文化民族主义。
日本的全面入侵,让国民政府与各种地方实力派以及不同党派的矛盾,都被民族矛盾所超越。蒋介石在《庐山抗战宣言》中铿锵有力地说道:“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一种普遍均质的人民及其所处的政治空间,在以日本作为绝对他者的前提下,获得了自觉的表达。同时,这种自觉又与过往的历史时间有着一种生命性的勾连。“我们固然是一个弱国,但不能不保持我们民族的生命,不能不负起祖宗先民所遗留给我们历史上的责任,所以到了必不得已时,我们不能不应战。至于战争既开之后,则因为我们是弱国,再没有妥协的机会,如果放弃尺寸土地与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那时便只有拼民族的生命,求我们最后的胜利。”时间、空间、精神的三位一体,形成了民族主义的全面表达。
但相应地,问题也就此浮现出来。对他者的理解,决定了自我的视野。中国在古典帝国时代一直以天下自居,视野中根本就没有他者,普遍主义的视野格局笼罩着整个东亚;在北洋时期乃至国民政府前期,一直努力要加入西方主导的现代世界秩序,但仍以整个世界作为自己的参照系。直到抗日战争时期,从国民政府的角度来看,中国的视野逐渐被压缩,与其生死相搏的日本近乎成了唯一的他者;尤其是在亚细亚主义的笼罩下,日本将中国作为一个有待征服、并将在征服后消除其自我意识的纯粹客体来对待,这是中国在面对西方列强时也从未有过的遭遇。这激发了最深刻的民族主义,同时也以最大的力度压缩了中国的视野。它使得中国当时的最高统治者在一种非常局促的格局之下思考问题,无法站在足够的高度上来理解中国与国际秩序的关系。
譬如,1943年11月份召开的开罗会议,曾为当时的中国打开了近代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机会窗口,但要想把握住这种机会,需要有对于世界秩序的宏观理解能力,而不能囿于民族主义的狭隘格局当中。可是我们来看看,在那前后国民政府的一些作为所展现出来的格局。
蒋介石曾在1942年2月访问印度,试图调解印度民族主义领袖尼赫鲁、甘地等人与英印当局的矛盾,以便共同对抗日本,但其努力遭遇到英国出于帝国主义考虑的一系列掣肘。<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