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大国的自我超越 (第8/9页)
施展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春雷小说clqcjtz.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历史现实是,转型所需的这两个条件在当时的德国都不具备。一俟俾斯麦下台,他的后继者没有能力像他那样“同时玩五个球”,欠缺政治成熟度的德意志便在民族主义狂热的激动下,转向对“阳光下的地盘”的攫取。在国际政治层面,组建了撕裂普遍空间秩序、以对抗性为目的的同盟体系;在国际经济层面,努力构造非普遍性的关税体系,以及诸多双边清算体系。这些努力的逻辑终点,是一个以德国为中心的等级国际结构。这令其周边国家恐惧不已,只好引来支撑着开放性体系的全球霸主国家与其对抗。最后,德意志两次走向自我毁灭。
德国的第二次自我毁灭更加彻底,也激起了德国人更为深刻的反思。战后成立的联邦德国,在冷战背景下,面对着两个必须同时实现的任务:一是国家重建,二是取得世界的信任。如果仍以民族主义观念来引导的话,这两个任务彼此矛盾,结果哪一个都无法实现。
联邦德国首任总理阿登纳清晰地意识到这个问题,并大胆地提出了一个超德意志的欧洲框架,德国的重建必须以这个框架为前提。阿登纳就此引领德国开始了其精神层面的世界主义转型。他后来回忆道:“我们过去由于战争而负罪深重;现在,我们德国人不是更有责任,要用我们全部精神的、道德的以及经济的力量,为这一个(联合起来的——笔者注)欧洲的诞生,为使这个欧洲成为和平的因素而奋斗吗?”<span
class="mark"
title="[德]康拉德·阿登纳:《阿登纳回忆录》第一卷(1945—1953),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年,第376页。">阿登纳更进一步设想了以德国和法国为“欧洲合众国”引擎的欧洲一体化进程,以使欧洲有能力应对冷战的挑战,从而奠立欧洲特殊的历史地位。阿登纳的远见带来了德国与欧洲的和解,启动了欧洲联合的进程。此后,德国不再是德国人的德国,而是欧洲人的德国,德意志在欧洲架构内重新定义了自身。看似不可能的双重任务,就这样实现了。
与德国自我超越的精神转型并行,法国也出现了这种精神转型。二战行将结束之际,科耶夫向戴高乐提交了《法国国是纲要》一文,提出,二战证明,一个民族国家再优秀,也不可能有效维系自身的地位了。未来是帝国的时代,盎格鲁、撒克逊的新教、资本主义帝国和苏维埃帝国将统领世界。法国若不能实现某种超越民族主义的精神转型,领导欧洲国家建立起一个超越于法国之上的拉丁天主教帝国,则法国和欧洲都将沦入二流甚至三流的境地;而一旦能够引领欧洲完成这种联合,新的帝国将成为美苏之外的第三力量,成为维护世界和平的关键要素,以及人类文化的一个重要涵养之所。<span
class="mark"
title="参见[法]亚历山大·科耶夫《法国国是纲要》,载邱立波编译《科耶夫的新拉丁帝国》,华夏出版社,2008年。">这篇文献在相当程度上为后来的欧洲联合奠立了伦理基础,科耶夫也成为法国参与欧洲联合的谈判代表。在阿登纳苦苦思索联邦德国与法国更具体的和解方案之际,正是法国外长舒曼率先提出了建立欧洲煤钢联营的“舒曼计划”。<span
class="mark"
title="阿登纳回忆,舒曼就该计划写来的私人信件中提到,他的建议所要达到的不仅仅是经济性目的,更是具有重大的政治性目的;阿登纳评价“舒曼计划”为“完全符合我长久以来所主张的关于欧洲基础工业联营的设想”。参见[德]康拉德·阿登纳《阿登纳回忆录》第一卷(1945—1953),第373—37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