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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给京城这条名叫椿树的老巷镀上了一层摇摇欲坠的辉煌。青灰色的砖墙斑驳陆离,墙头草在暮风中瑟瑟,像是在为这条巷子即将到来的命运低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槐花的余香、煤炉的烟火气、隐约的潮湿泥土味,还有……一种属于时间本身的,陈旧而安稳的气息。但这安稳,如今像一张绷得过紧的鼓皮,随时可能破裂。巷口那个巨大的、红得刺眼的拆字,便是敲响倒计时的鼓槌。
马爷,老巷里的人都这么叫他,本名马青山。此刻,他就坐在自家那小小的、光线昏暗的院落里,一方矮凳,一盏昏黄的白炽灯,面前摊着他的整个世界——一箱子老旧的皮影。灯光下,他脸上纵横的沟壑愈发深邃,像极了老巷墙根的纹理。他没理会巷子里渐渐响起的搬家喧嚣,也没去看墙上那个同样用红漆刷出的拆字,只是低着头,手里捏着一张驴皮雕成的生角儿,眼神专注得如同僧人入定。
那生角儿的靠旗缺了一角,翎子也有些脱色。马爷左手稳稳托住皮影,右手拈起一把磨得珵亮的刻刀,屏息凝神,刀尖在驴皮上游走,轻缓、精准,带着一种与周遭匆忙世界格格不入的沉稳。细碎的皮屑簌簌落下,像时光的尘埃。他不是在修补一个道具,更像是在缝合一段记忆,试图挽留住那些随光影流淌而逝的岁月。
爷爷,嘛呢还不歇着
一个略显生硬,带着些许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马爷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皮,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穿着时髦的运动外套,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线,正皱着眉看他。是他的孙子,小名叫小石头,大名马鸣,刚从南方的工厂放假回来。
没嘛。马爷的声音有些沙哑,像他那面用了几十年的旧锣,补补家伙什儿。
小石头走进来,踢开脚边一个滚落的空油漆桶,在马爷对面的小马扎上坐下,顺手拔掉了耳机。我说爷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捣鼓这些玩意儿人家隔壁王奶奶家都搬得差不多了,就咱家还……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马爷没接话,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生角儿新补上的靠旗边缘,感受着那细微的凹凸感。急什么,他慢悠悠地说,日子还没到。
日子墙上写着呢,限期搬离!再不找房,咱们睡大街去小石头有些急躁,他不懂,为什么爷爷对这即将化为瓦砾堆的老宅子,对这些没人看的破皮影,如此执拗。我同学都说,这片儿要盖新的商业中心,可气派了。咱拿着补偿款,去楼房里住,不比这冬冷夏热的破院子强
楼房马爷嘴角扯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无奈,楼房里,能唱皮影吗那白墙,经不起我这灯一烤,那影儿,也印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