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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忙的冬至那天,铁皮棚涌进二十多个买早餐的工人。二梅挽着袖子揉面团,手腕上的黑皮筋滑到肘弯,露出和温翠香一样白皙的小臂。小林哥,帮我看看面醒好了没她的手在面盆里翻搅,面粉扑在睫毛上,像落了层薄雪。温翠香端着刚出锅的豆腐脑经过,搪瓷盆当啷撞在桌角,白色的汤汁溅在二梅的蓝印花围裙上。
对不起!我慌忙拿抹布,却看见温翠香蹲在地上捡碎瓷片,指尖被划破也没出声。二梅撕下半截围裙布给她包扎,黑皮筋松了,长发瀑布般垂落:没事的,我那儿还有块红布,缝补起来更漂亮。温翠香盯着她手腕上的红痕——那是替我搬煤球时蹭的,突然起身说要去买醋,围巾扫过二梅的肩,带起阵冷风。
夜里盘点时,温翠香的笔尖在二梅工资栏戳出个洞:她明天别来了吧,咱们自己能行。她摸着红绳铃铛,绳结比往日紧了许多,你看她磨的刀,比你自己磨的还快,这算什么我望着她冻得通红的耳垂,突然想起在羊大碗时,她夸我切土豆丝像工艺品的样子,原来有些赞美,一旦分了人,就成了刺。
二梅却来得更勤了。她带来台旧收音机,放在收银台上播晨间新闻,说让顾客吃早餐时听天下事;天冷时织了副手套给我,藏蓝色,和温翠香织的那副几乎一样,只是针脚更密,没有漏线头。你那副都磨破了,她把新手套塞在我围裙口袋,黑皮筋在袖口晃了晃,我闲着也是闲着,裁缝铺冬天没生意。
温翠香开始躲着二梅。她把记账本藏在枕头下,清晨提前半小时起床揉面,宁愿自己累得直不起腰,也不让二梅碰面团。有次我看见她对着二梅蒸的花卷发呆,用筷子戳出个洞,像在检查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秘密。红绳转运珠在她腕上紧了又紧,勒出道浅红的印子。
腊月廿三祭灶日,二梅送来块新雕的案板,枣木的,边缘刻着麦穗图案:我爸说案板要选有纹路的,面揉上去有地气。她蹲在地上帮我们换案板,顶针刮过旧案板的刀痕,小林哥的刀工,该配更好的案板。温翠香站在门口,手里的搪瓷缸冒着冷掉的红枣茶,突然说:二梅,你对他这么好,是不是喜欢他
铁皮棚的收音机正在播《常回家看看》,二梅的手停在案板上,顶针反光晃了晃:翠香姐你瞎说什么,我就是看你们不容易......温翠香突然笑了,笑声比煤炉里的火星更刺人:不容易我们自己能行,明天开始,你别来了。她转身时撞翻了缝纫机,红绳铃铛掉在地上,滚进二梅脚边。
那天夜里,温翠香把自己锁在铁皮棚的小卫生间,我听见水流声里混着压抑的抽泣。二梅留下的新案板摆在月光里,麦穗图案像道未愈合的伤。我摸着温翠香藏在枕头下的记账本,发现最后一页多了行小字:二梅的花卷比我蒸的白,她看小林的眼神,像我看他切菜时的样子。
创业初期的艰辛,像案板上的面团,被现实反复揉搓。二梅的出现,像阵突然的风,吹散了铁皮棚里原本的温度。温翠香耳后的痣在煤油灯下忽明忽暗,红绳转运珠的结越系越紧,而我握着雕花刀的手,突然分不清该切的是葱花,还是横在我们之间的那根看不见的线。
当清晨的第一笼蒸汽升起时,二梅没有来。温翠香的擀面杖敲在新案板上,声音比往日清脆,却带着异样的孤独。红绳铃铛不知何时被她重新系上,却在擀面时发出细碎的响,像谁在小声啜泣,为这段刚开始就即将错位的创业路,为三个被生活揉在一起的年轻人,留下道难以愈合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