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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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梁女国的桃花开得铺天盖地时,我正发着高热。子母河的水误饮下肚,腹中有了胎动,这副修行了半生的躯体,竟要为凡人孕育血脉。女王的凤辇停在馆驿前,金纱下的面容比桃花更艳:御弟哥哥,我愿以一国之富,换你半日停留。她的指尖划过我掌心的纹路,那里还留着化缘时被木刺扎的疤痕——原来尊贵如女王,也会为凡人的伤痛叹息。
那夜在通明殿,她捧来西域的夜光杯,斟的却是长安的葡萄酒:我曾梦见御弟哥哥从东土来,袈裟上绣着千万个‘渡’字。可哥哥可知,这世间最苦的‘渡’,是渡人不渡己烛影摇红中,她的发簪滑落在地,乌发如瀑倾泻——我忽然想起多年前在长安,看见的那位抱着夭折婴儿的妇人,她们眼中的恳请如此相似,只不过一个求佛法,一个求真心。
女王陛下,我低头避开她的目光,袈裟下的心跳快得反常,贫僧许身佛门,此心已许众生,再难许一人。她忽然笑了,泪珠却落进酒杯:御弟哥哥可知道,你说‘众生’时,眼中有光,却独独没有自己。这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我层层包裹的高僧面具——原来我一直以为的慈悲,不过是逃避凡心的借口,那些被我超度的亡灵、被我医治的百姓,在我眼中都是众生,唯独不是具体的人。
出城那日,她送我到国界碑前。春风掀起她的裙摆,像一片燃烧的云霞:御弟哥哥若成正果,可会记得西梁女国曾有个等你的人我勒住缰绳,不敢回头:若有来世……话未说完,白龙马忽然长嘶,踏碎了未说出口的半句话。行至十里外,忽觉腹中胎动消失——原来菩萨派了金刚护持,那胎不过是镜花水月。可掌心的葡萄酒香,却在袈裟上留了三年,直到在大雷音寺,才被檀香洗净。
六、火焰山·炼真如
过火焰山时,正是三伏天。赤红的山体像被劈开的熔炉,脚下的沙子能烤熟面饼。悟空去借芭蕉扇,却被铁扇公主用芭蕉扇扇到八万四千里外。我坐在岩石下,看着八戒和沙僧轮流用竹筒接山缝里的露水,忽然想起《华严经》里的烦恼即菩提——这熊熊烈火,何尝不是众生心中的贪嗔痴所化
铁扇公主初见我时,握着宝剑的手在抖:你是金蝉子转世,可还记得五百年前,你路过积雷山,曾为我亡母念过《地藏经》原来她本是罗刹女,因母亲堕入地狱,才求了这芭蕉扇守护火焰山,免得更多人被烧死。我望着她眉间的愁纹:菩萨说‘应以何身得度者,即现何身而为说法’,当年为令堂诵经,是为师的本分;今日求扇,亦是为了度化这一方百姓。她忽然冷笑:度化你可知我儿红孩儿被观音收去做善财童子,母子不得相见这就是你们佛门的慈悲
这话如利刃刺心。红孩儿之事,我始终心怀愧疚——那孩子纵是顽劣,终究是母亲的心头肉。当悟空请来观音,用金箍收服红孩儿时,我看见铁扇公主跪在地上,抓烂了掌心的皮肉。此刻面对她的质问,我竟不知如何作答。直到借到扇子,山火熄灭,百姓们捧着瓜果来谢,她却独自站在焦土上,望着积雷山的方向流泪。我忽然明白,所谓度化,从来不是强行斩断因果,而是像扇子抚平火焰,让众生在痛苦中看见清凉的可能。
火焰山的风,吹了整整七七四十九日。当我们离开时,山脚下已长出了第一株绿芽。沙僧说那是铁扇公主播的种子,她终究还是信了,烈火之后,会有新生。
七、雷音寺·见真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