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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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二十七年,终于抵达灵鹫山。大雷音寺的金顶在云端若隐若现,迦叶尊者领着五百罗汉前来相迎,衣袂间飘着千年不散的檀香。可当我跪在释迦牟尼佛前,捧着沉甸甸的经箱时,忽然发现掌心的老茧比经卷更珍贵——原来这十万八千里路,不是脚在走,是心在修。
如来佛祖问我:玄奘,你可知为何一路上磨难重重我叩首:弟子知,是因众生有八万四千烦恼,故有八万四千魔障。佛祖却笑:非也。那九九八十一难,皆是你心中的尘埃。你怕妖怪,怕死亡,怕辜负唐王重托,怕自己修证不够……这些恐惧,才是真正的‘魔’。我抬头望去,佛祖眼中映着人间烟火,原来无上正等正觉,从来不是远离人间的清高,而是明知人间苦厄,仍愿化身桥板,让众生踩着自己的脊背过河。
取经归来的前夜,我独自坐在藏经阁,翻看那些被汗水浸透的经卷。忽然听见窗外有人低语,是当年在长安遇见的那位抱着婴儿的妇人:菩萨睁眼了,我儿在极乐世界过得很好。月光漫过经箱,我终于明白——所谓大乘佛法,从来不是写在贝叶上的文字,而是行走在人间的脚步,是为妖怪念的超度经,是为女王留的半阙承诺,是为每一个众生落下的眼泪。
如今在东土译经,常有人问:师父可曾后悔西行我摸着袈裟上的补丁,那里曾被红孩儿的三昧真火烧出焦痕——怎会不后悔后悔没有多抱抱哭泣的八戒,后悔在女儿国没有多留半日,后悔让悟空独自承受了太多委屈。可又何其有幸,能在这娑婆世界走一遭,让这颗心在爱恨贪嗔中滚过,才懂得菩萨行最动人的,不是神通广大,而是明知人间不值得,却偏要在这尘埃里种出莲花。
西行路远,终有尽头;众生苦长,永无了期。但只要这具肉身还能行走,这颗心还能疼痛,我便会继续念我的经,渡我的河——不为成佛,只为做个在人间好好活着的,玄奘。
花果山夜话:弼马温的金箍棒
俺老孙蹲在水帘洞的石台上,望着洞外飞流直下的瀑布发呆。手里的金箍棒缩成绣花针大小,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这玩意儿跟了俺五百年,如今倒比天宫的玉如意还顺眼些。忽然听见头顶松枝响,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师父的白龙马,那家伙总爱趁夜溜出长安,来俺这儿讨桃吃。
泼猴,又在想什么马嘴拱开俺的后脑勺,带着长安夜市的烟火气。俺挠挠腮帮子:想当年在火焰山,你尥蹶子踢铁扇公主的模样,比弼马温时期踢天蓬的腿还利索。白龙马打了个响鼻,鬃毛里抖落几片御花园的牡丹花瓣:师父在弘福寺译经又熬到子时,你不去盯着,倒在这儿数星星
说起师父,俺心里头那团火又扑棱棱地烧。自灵山一别,他整日埋在贝叶经堆里,眼窝比流沙河的沙坑还深。前日俺偷偷溜进藏经阁,见他对着《妙法莲华经》发愣,袈裟上还补着女儿国女王送的锦缎——那针脚歪歪扭扭的,准是八戒趁他打盹时缝的。师父,俺化作小沙弥递茶,当年在女儿国,您若真留了下来……话没说完就被戒尺敲了脑壳,可他指尖抚过经卷的力道,比金箍棒扫平十万天兵时还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