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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火车轰鸣着驶离站台时,他看见父亲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缩成铁轨旁的一个黑点。而翠花脚边的豁口碗里,银河正顺着裂开的瓷片缓缓流淌,淹没了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深圳电子厂的流水线昼夜轰鸣,十八岁的翠花蜷缩在包装车间第三工位。传送带永不停歇地运送着五颜六色的跳跳糖,透明罐子里翻涌的糖果像极了那年弄堂里飞舞的槐花瓣——那年沈从文用槐花蜜拌糖哄她时,指尖沾着的糖粒也是这般晶莹剔透。她机械地重复着数糖动作,指尖在玻璃罐壁划出细密的刻痕,数到第三千六百颗时,一颗跳跳糖突然蹦到操作台上。
啪!
糖果在金属台面弹跳的脆响惊动了流水线主管。王秀兰踩着黑色劳保靴冲过来,发梢沾着车间特有的松节油味:数错三颗扣半日钱!她抓起铁勺要舀走罐子,翠花突然抓住勺柄,指甲在铁锈上剐出刺耳声响。五颜六色的糖粒从豁口罐口倾泻而出,在惨白的日光灯下炸成一场糖果雨。
红豆生南国。
翠花盯着滚到脚边的酒红色跳跳糖,突然想起沈从文教她背诗的那个黄昏。弄堂口的煤炉正煨着槐花饼,油星子溅在水泥地上烫出焦痕,少年握着她冻僵的手指在冰面上写诗,呼出的白雾凝成细小的冰晶。此刻糖粒正顺着排水沟的锈迹蜿蜒,像极了那年摔碎的玻璃弹珠——沈从文父亲砸向墙角的搪瓷缸碎片,也曾这样在雪地里折射出七彩光斑。
深夜的集体宿舍泛着霉味。翠花蜷在八人间最里侧的铁架床上,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上铺的四川妹正用四川话骂骂咧咧:狗日的流水线,把老娘手指头都磨成蒜头了!月光从铁窗栅栏切进来,在她枕头下的铁皮盒上投下牢笼般的阴影。盒盖掀开的瞬间,二十枚硬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片——那是沈从文去年寄来的明信片,深圳湾的波涛被摩挲得模糊不清。
给文哥哥买钢笔。
她把硬币一枚枚摊在床单上,听着此起彼伏的金属碰撞声。六年前弄堂口的杂货铺里,沈从文用捡瓶盖攒的钱买过支英雄牌钢笔。此刻她摸着钢笔尖残留的凹痕,突然想起上周在更衣室撞见的场景:流水线组长正把新到的德国进口钢笔别在领口,笔夹上刻着QC-003的编号,和她流水线上数过的糖果罐编号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