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1/12页)
晚风如诗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春雷小说clqcjtz.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那段日子,父亲像回光返照般精神起来。他反复叮嘱我婚礼流程,从敬茶的姿势到敬酒的顺序,每个细节都要掰开了说。夜里我常听见他咳嗽声从隔壁传来,推开门却看见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用粗糙的手掌抚平皱巴巴的红纸,戴着老花镜一笔一划地写请柬。那些写废的纸团散落在地,墨迹晕染成深浅不一的泪斑,可他仍执着地写着,说亲手写的才显诚意。
婚礼那日,父亲特意让我把他那身藏青色外套熨得笔挺,坐在堂屋正中间,看着我和张明远拜天地时,笑得比谁都开怀。宾客散去后,他拉着张明远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后,小薇就交给你了。
婚后,张明远二话不说,收拾行李搬进了我家。每天清晨,他总会变着法子给父亲熬养胃粥,还跟着视频学做清淡的菜肴。父亲常念叨自己是拖累,张明远就半开玩笑地说:爸,您可得多教教我庄稼经,小薇说您种的南瓜比超市的甜十倍。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傍晚时分,我常能看到张明远扶着父亲在院子里散步,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父亲讲起年轻时在工地当小工的趣事,张明远就认真听着,适时地递上保温杯。有时我下班回家,推开门正撞见张明远蹲在地上,给父亲修剪因为浮肿而难以下弯腰触碰的脚趾甲,父亲别扭地偏过头,眼角却挂着抹不下去的笑意。
婚后的日子像被蜜糖浸润,张明远把父亲当成亲爹照料,可癌细胞如同盘踞在暗处的毒蛇,时刻准备发动致命一击。正月十四深夜,我被父亲压抑的呻吟惊醒,冲进他房间时,月光正斜斜照在他扭曲的面容上,止痛片的药瓶滚落在地,药片洒了一片。
十三父亲离世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寂静的夜,心电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中,医生摇头叹着回光返照。正月十五清晨,医院窗外飘起细碎的雪,父亲浑浊的眼睛突然清明了些,他颤抖着指向窗外,又摸索着抓住我的手。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不知谁家在放烟花,明明灭灭的光映在他脸上,恍若年少时他背着我在村头看花灯的模样。
过……十五了……父亲气若游丝,最后一丝力气都用来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个笑。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窗台,他的手重重垂落,掌心还留着婚礼那天我敬茶时,他偷偷塞给我的红绳——那是他用编麻袋的线连夜搓的,说能拴住好日子。病房外,零星的爆竹声响起,而我的生命里,最温暖的那盏灯,永远熄灭在了团圆夜。
父亲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林小薇的世界都蒙着层灰。她习惯性伸手去摸手机想给父亲打电话,指尖悬在半空才惊觉再也拨不通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路过菜市场看见老人卖菜,恍惚间总以为能看到父亲佝偻着背搬运蔬菜的身影,眼眶瞬间酸涩。夜里,她常对着父亲的遗照发呆,照片里父亲穿着那件藏青色外套,笑得温和,可无论她怎么呼唤,相框里的人再也不会回应。
张明远默默将家里父亲常用的物件都擦拭干净,整齐摆在原处,生怕碰碎她最后的念想。他学着父亲的样子,每天清晨变着花样熬养胃粥,却发现林小薇总是对着碗里的热气发怔,眼泪啪嗒掉进粥里。某个深夜,他被压抑的啜泣惊醒,黑暗中摸到身旁空落落的,推开书房门,看见林小薇蜷缩在父亲生前常坐的藤椅上,抱着父亲留下的存折无声痛哭,扉页上父亲写的小薇学费几个字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