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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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烬航道
我总在焚烧记忆时想起外婆说的香魂。火焰舔舐宣纸的刹那,那些被桎梏在纤维里的晨昏便会挣脱出来,化作带翅的微粒。它们撞上工作室的玻璃穹顶,像一群寻找出路的透明蜉蝣,翅尖抖落的金粉在夕照里织成细密的网。
暮色漫过宁州河时,我蹲在老陶窑前添最后一把松枝。火舌卷着泛黄的信笺起舞,纸页上外婆用朱砂画的定香图谱正一寸寸蜷曲。那些殷红的线条让我想起她临终时手背暴突的血管,像深秋桂树上垂死的叶脉。灰烬中升腾的烟柱被河风揉碎,散作满天银灰色的蛾,扑向智穹大厦永不熄灭的霓虹灯牌。
河对岸的无人机群开始例行巡航,探照灯扫过水面泛起金属溃疡般的粼光。它们掠过我工作室的玻璃屋顶,蓝光扫过陈列架上新纪元新纪元20七个琉璃瓶,那些封存着记忆的容器便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影子,如同被拉长的旧时光。我握紧胸前的银质怀表,发条转动的咔嗒声与心跳共振——这是外婆葬礼那天开始落下的病,每当记忆数据化的广告划过天际线,这枚新纪元1897年产的瑞士机芯就会在我掌心痉挛。
林小姐,您的怀表齿轮转速与焦虑指数存在82%的正相关。三个月前陆川说这话时,机械义肢正在我的工作台上投映出全息数据流。那些荧蓝色的数字缠绕着青瓷香炉升起的烟,将外婆调配的仲夏夜之梦拆解成分子式。人类每分钟产生7.3TB记忆,其中87%被浪费。他的金丝眼镜映着实验室冷光,像两片冻结的湖。
此刻我蜷缩在废弃桥洞,布鞋陷进淤泥里发出黏稠的叹息。智穹的追捕者带着热成像仪在堤岸逡巡,他们的皮靴碾碎芦苇丛中最后几朵野菊。桥缝渗下的雨水在石壁汇聚成发光的脉络,青苔在黑暗里泛起磷火般的幽绿,让我想起十五岁那年的陶窑。外婆握着我的手将蜂蜡滴入松脂,火焰突然蹿成青紫色,在她银白的发梢缀满星子。记住,37.2度时加蜂蜡,她咳嗽着,掌心的茧摩挲我手背,那是记忆最诚实的温度。
无人机蜂鸣声刺穿雨幕时,我正从贴身衣袋掏出半块香饼。这是用外婆棺木前的白梅炼制的,象牙色膏体上还留着指甲划过的刻痕。那年冬天我跪在灵堂守夜,梅瓣混着雪水在铜锅里熬煮,蒸汽在天花板凝成无数哭泣的脸。现在这缕冷香钻入鼻腔,冰锥般的刺痛直抵太阳穴——陆川的机械部队正在扫描河面,他们不会懂,有些记忆就该带着血肉的温度腐烂在泥土里。
子夜时分,我潜入智穹大厦的通风管道。人造檀香粘稠如糖浆,我在排风口撒下用外婆银簪磨成的香粉。铂金碎屑逆着气流盘旋,逐渐拼凑出新纪元1947年的宁州地图——秘本《天香谱》正沉睡在宁州某根罗马柱的裂缝里。纳米级的香尘附着在监控探头上,当陆川在顶楼调取监控时,那些尘粒会在他视网膜投影出童谣的旋律。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机械警卫突然集体宕机,合金骨骼深处传来樟木箱生锈的吱呀。整栋大厦开始渗出槐花蜜的甜腥,电梯井涌出六十年前黄渡江的咸潮,防弹玻璃上凝结出外白渡桥的晨雾。我看见陆川扯开衬衫,机械心脏的散热孔喷出淡绿烟雾——那是他七岁高烧时母亲熬的艾草汤味道,此刻正顺着人造血管攻城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