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6/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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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残缺的机械手指抚过开满蓝花楹的肩胛,那里嵌着从智穹主脑取出的核心芯片。昨夜我们潜入海底数据中心时,发现他们正在将人类记忆锻造成数字货币。那些被剥离了痛感的甜蜜回忆,正在玻璃培养舱里增殖成粉色的珊瑚,每簇枝桠都闪烁着交易所的编码。

子夜时分,记忆飓风突然转向。我们看着数以万计的记忆体被吸入智穹大厦顶端的黑色漩涡,像银河坠入无底深井。陆川的植物化速度在加快,他的脊椎已经变成竹节般的翡翠,神经电流在叶脉间穿梭时会惊起沉睡的麻雀。

要开始了。我点燃用外婆寿衣裁制的引线,幽蓝色火焰顺着涂满鲸脂的缆绳窜向江心。那些浸泡在江水中的《天香谱》残页突然直立如帆,载着新纪元1947年的晨雾撞向智穹大厦。整条黄渡江开始倒流,咸涩的浪花里翻涌出复苏女子的胭脂盒与码头工人的汗巾。

陆川在飓风眼中央张开双臂,他的植物神经与城市电网深度融合。我听见他胸腔里传出两种心跳声：一种是机械心脏精确的秒针律动,另一种是藏在水晶兰根须里的原始搏动——那是他母亲怀胎七月时的胎心监测记录,此刻正在击穿智穹的防火墙。

当第一缕混合着鸦片烟与栀子花的气息渗入数据黑洞时,整座城市突然陷入绝对寂静。连流浪猫都停止翻找垃圾桶,它们琥珀色的瞳孔里浮现出祖先被驯养前的荒野记忆。我握紧胸前停止转动的怀表,表盘玻璃突然映出外婆的脸——她正在另一个时空的桂花树下翻炒檀香粉,火星溅到手背也不曾停顿。

智穹大厦开始渗出琥珀色的树脂。那些被困在虚拟天堂的人类记忆,正顺着建筑裂缝汩汩流淌。陆家嘴的股票大屏突然播放起黑白电影,宁州的情侣在亲吻时尝到对方祖父抽过的旱烟味道,连金融城的扫地机器人都开始用吴侬软语哼唱船歌。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陆川彻底融入了城市神经网络。他的发梢延伸进云层,根须扎入地铁隧道,梧桐叶状的瞳孔倒映着八百万个正在苏醒的梦境。我站在他扎根的江滩,看着晨露在钢化玻璃幕墙上凝结成清代香囊的纹样。

林深。他的声音突然同时从所有电子设备传来,混着老式电报机的嘀嗒声,我找到了他们的母体服务器。一朵巨大的曼陀罗在他胸口绽放,花芯里旋转着宁州地下的三维地图。某个闪着红光的坐标点正在虹桥废墟下搏动,那是智穹公司储存原始记忆的胎房。

我们穿越防空隧道时,陆川的根须正在剥落。那些翡翠般的枝条接触过太多痛苦记忆,逐渐碳化成焦黑的荆棘。我的香水瓶里晃动着最后的配方——用他母亲临终时的眼泪、我焚烧工作室时的灰烬,以及从记忆黑洞打捞的星光调制的混沌之香。

虹桥废墟深处埋着二战时期的防空洞,智穹的母体服务器竟是用南京大屠杀遇难者的骨灰浇筑而成。无数条光纤从骷髅眼眶中穿出,像一场惨白的暴雨凝固在时空里。陆川的机械心脏突然爆发出尖锐的蜂鸣,他的植物神经感应到了服务器深处被封存的集体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