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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半夜砸下来的。
起初只是零星的闷雷在云层深处翻滚,像困兽压抑的咆哮。很快,豆大的雨点便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李家坳低矮的瓦片和泥地上,发出连绵不绝的爆响。狂风撕扯着窗棂上早已朽烂的窗纸,发出尖锐凄厉的呜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气,混合着老宅深处经年不散的霉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药草苦涩。
李水生蜷在里屋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架子床边。床上,他娘李氏像一截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柴,深陷在薄薄的、打着补丁的棉被里。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她脸上跳跃,映照出一张蜡黄、枯槁、颧骨高耸的脸。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嘶鸣,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裂。浑浊的眼睛半睁着,眼神空洞地望着低矮、被油烟熏得漆黑的房梁,那里悬着几缕灰白的蛛网,在穿堂而过的湿冷夜风里无力地飘荡。
娘……喝口水……
李水生端起炕沿上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的水浑浊,漂着几点可疑的杂质。他小心翼翼地将碗沿凑到李氏干裂起皮的唇边。
李氏的嘴唇艰难地翕动了一下,却连一丝水汽都没能吸进去。她枯瘦如柴的手猛地从被子里伸出来,死死攥住了李水生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冰冷、枯槁,带着一种垂死挣扎的绝望。
铃……铃……
她的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嘶哑气音,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极其骇人的、混杂着渴望与恐惧的光芒,死死地盯住李水生,……坟……后山……老坟……朱……朱漆……骨……骨铃……拿……拿来……
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抽搐起来,拉风箱般的喘息声变得更加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娘!娘你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