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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我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破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它浑浊的眼睛似乎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艰难地聚焦在我脸上。那目光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确认是我之后,终于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空洞。它极其轻微地、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那小小的头颅,在我抚摸的手掌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垂落下去,最后,轻轻地、轻轻地枕在了冰冷的泥土地上。眼皮缓缓阖上,遮住了那双饱经磨难、终于归于沉寂的眼睛。
院子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雪花飘落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它蜷缩在那里,像一个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得以安眠的金色毛团。雪花温柔地落在它失去光泽的皮毛上,落在它冰冷的鼻尖上,安静地堆积。
它走了。在我终于归家的这个雪夜,在我眼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它用绝食和最后的意志,撑到了我回来,完成了它生命中最后一次、也是最固执的等待。
我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把它冰冷僵硬的小身体紧紧搂进怀里,脸深深埋进它失去温度的颈毛里,失声痛哭。泪水滚烫,却融化不了它身上越来越厚的积雪。十二年的陪伴,三次死里逃生的传奇,无数个日夜的忠诚守护,最终凝结成怀里这具冰冷、瘦小、失去生命的躯体。它等到了我,然后,永远地离开了。
那个冬天,我亲手在院子角落向阳的坡地上,挖了一个小小的坑。坑底铺上它最喜欢的、还带着阳光味道的干稻草。然后,我小心翼翼地将它僵硬的身体放进去,用颤抖的手,一捧一捧地将冰冷的黄土覆盖上去。每一捧土落下,都像是在埋葬我生命的一部分。最后,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土包隆起在雪地里。我跪在坟前,久久不愿起身,任由冰冷的雪片融化在脸上,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
来福走了。带着它那条标志性的瘸腿,带着它三次大难不死的传奇,带着对我十二年的、毫无保留的忠诚和爱,永远地沉睡在了故乡的泥土里。那份巨大的悲伤和空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的心口,在之后很长很长的岁月里,都无法真正消散。
大学毕业后,我像无数怀揣梦想的年轻人一样,一头扎进了北京这座巨大的城市旋涡。格子间里敲不完的代码,写字楼外永远灰蒙蒙的天空,地铁里拥挤到令人窒息的人潮,还有夜晚霓虹灯下那种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孤独感。日子被切割成一个个忙碌的片段,疲惫而麻木地向前滚动。故乡的土路、老槐树、温暖的灶火和那条总是拖着瘸腿、摇着尾巴的金黄色身影,渐渐被压缩成记忆深处一些模糊而遥远的碎片,只在偶尔午夜梦回时,带着酸楚的刺痛感短暂浮现。
来福离开后的第十年冬天。北京像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冰柜,干冷的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项目,我陪着客户从傍晚喝到深夜。辛辣的白酒一杯接一杯灌下去,胃里翻江倒海,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扭曲,脚下的地面也变得绵软而不真实。散场时,已是凌晨两点多。
我踉跄着走出那家金碧辉煌、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冰冷厌恶的酒店,寒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碴子扑面而来,激得我打了个寒噤,酒意稍稍退却了些,但脑袋依旧昏沉得像灌满了铅。掏出手机叫车,屏幕上显示排队人数:137。冰冷的数字在寒夜里显得格外绝望。我裹紧单薄的大衣,在酒店旋转门外的寒风里瑟缩着等待,每一次呼吸都喷出浓浓的白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脚冻得失去知觉,意识也像浸在冰水里的墨块,一点点模糊、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