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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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瞬间攫紧心脏。我转身,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盛夏早晨滚烫的、令人窒息的阳光里。汗水立刻浸透了廉价的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县城的街道在热浪中扭曲变形。我拼命奔跑,肺叶火烧火燎,肋骨处的闷痛加剧,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冲回出租屋,抓起那张薄薄的纸片,再折返狂奔。冲进考场时,铃声刺耳地响起。监考老师,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皱着眉递给我一张粗糙的草稿纸,示意我擦汗。我胡乱抹着脸上纵横交错的汗水和污迹,指尖在微微颤抖——那里,昨夜被拳头撞击过的地方,红肿未消,此刻握紧圆珠笔,竟有种钻心的酸痛和不受控制的僵硬。
试卷摊开,密密麻麻的字符在眼前跳跃、模糊。两个月的荒疏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更糟的是,那些原本就陌生的数学符号和物理公式,在昏沉疼痛的大脑里彻底搅成了一锅浆糊。我艰难地移动着肿胀的手指,笔下的字迹歪歪扭扭,如同我此刻摇摇欲坠的心神。这场决定分班命运的考试,就在一片兵荒马乱、狼狈不堪中滑向终点。最终,我被塞进了高一(8)班——这座人口大县高中里,数十个巨大蜂巢般教室中的一个,每个巢穴里都密密麻麻挤着七八十只躁动不安的工蜂。
高中生涯的第一课,是数学。试卷发下来,鲜红的29像一个狰狞的烙印,烫在卷首。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我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课桌那狭窄阴暗的抽屉里。同桌瞟了一眼我的分数,嘴角撇了一下,那无声的轻蔑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物理更不必说,那些复杂的受力分析和运动轨迹,在我眼前交织成一张无法理清的绝望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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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青春自有其野蛮生长的力量,无关成绩的荣辱。不知从哪一天起,我的目光开始被前方那个纤细的背影所捕获。她叫马娟,中间那个字,任凭我如何在记忆的尘埃里翻找,也始终模糊不清。她扎着简单的马尾,脖颈的线条在夏季校服宽大的领口下若隐若现。当她微微侧头,几缕碎发拂过耳廓,或是在课间慵懒地伸个懒腰,衣料勾勒出腰背柔和的曲线时,一种从未有过的、灼热又慌乱的情绪便在我胸腔里冲撞。放学回到那间空寂的出租屋,我反锁上门,小心翼翼地摊开那本带锁的硬壳笔记本。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某种隐秘的仪式。我描摹她的背影,记录她偶尔飘进耳中的只言片语,更多时候,是那些汹涌的、无法言说的幻想——关于指尖触碰她发梢的颤栗,关于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皂角香气,关于黑暗中更深的、令人面红耳赤的渴望。那些文字,是少年心房里一场场无声的惊雷与海啸。
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像一道冰冷的闸门落下。面对数学和物理试卷上那些顽固的红叉,我几乎是带着一种逃离的庆幸,选择了文科,被分流到了十一班。马娟的身影消失在理科班的人潮里,那些灼热的幻想也随之冷却,如同退潮后裸露的、了无生机的沙滩。
新的班级,新的开始。我的名字在期中成绩榜的中游位置不咸不淡地挂着。所幸,十一班的数学老师姓秦,是个瘦削精干的中年男人,说话像精密咬合的齿轮,清晰、严谨、一丝不乱。他总能将那些抽象的公式定理拆解得条分缕析,让我这艘数学的沉船竟也一点点浮出了水面。然而,语文课却成了新的泥潭。新来的语文老师声音平板,照本宣科,讲古文如同念悼词。我只好在秦老师清晰的数学逻辑之外,自己硬啃那些艰涩的文言文和佶屈聱牙的现代文分析,成绩单上语文那一栏,总是倔强地停留在及格线附近徘徊。
至于英语,它始终是我学业版图上那片无法开垦的冻土。我记得在八班时,那位年轻的英语老师林老师,身材高挑,尤其是一双腿,修长笔直,穿着合体的西装裙走进教室时,仿佛自带光芒。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蓬勃的朝气。可惜,她的美丽并未能点燃我对这门学科的热情。十一班的英语老师是一位姓王的中年女士,严肃刻板,板书一丝不苟,但她的课于我而言,如同在听一门遥远异邦的艰涩咒语,无论怎样努力,那些字母组合都无法在我的大脑皮层刻下有效的印记。英语成绩单上那常年低空掠过的分数,成了我通往更高处无法摆脱的沉重枷锁。这枷锁,一直延伸到了大学,最终在日后的工作生活中,也未见其用武之地,仿佛这三年的挣扎只是徒劳。
班主任姓赵,教历史。他的形象本身就如同一页浓缩的、沉重的史书。个子矮小,估计勉强够到一米六,瘦得像一片风干的竹片。常年顶着一头刺猬般的板寸,穿一条洗得发白的、极其宽大的旧牛仔裤。最标志性的是他腰间那串用粗铁环串起的钥匙,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像一串无法摆脱的、预示着某种贫瘠命运的脚镣。他那张缺乏表情、被生活刻满疲惫的脸,总让我联想到一个被岁月反复捶打、早已失却了反抗念头的沉默男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