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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巷子尽头,挡住了我回家的路。
是神婆。
她永远穿着那身洗得发白、辨不出原本颜色的对襟土布褂子,宽大得像挂在竹竿上。枯黄稀疏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紧巴巴的小髻,插着一根磨得发亮的乌木簪子。脸上皱纹堆垒,像被揉搓过无数次的旧纸,眼皮耷拉着,遮住了大半浑浊的眼珠。可当她抬起眼皮看向你时,那浑浊底下,却像藏着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幽幽地,能吸走人的魂魄。
她手里拄着一根虬曲的、不知什么木头做的拐杖,杖头嵌着一块乌突突的石头。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截从老坟头里长出来的枯树桩,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陈年草药、香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这气息随着风,丝丝缕缕地飘过来,钻进我的鼻孔,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阿蓠,她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树皮,干涩得没有一点水分,时辰到了,跟我走吧。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没有疑问,只有陈述。仿佛这不是一个关乎我命运的决定,而只是通知我去拿一件早就预定好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土墙上,激起一片灰尘。我……我阿妈……我艰难地开口,声音抖得厉害,目光越过神婆佝偻的身影,拼命望向巷子深处自家那扇紧闭的木门。
你阿妈,神婆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似乎是想挤出一个笑容,结果却比哭还难看,她点了头的。你奶奶,也是应了的。这是你的命数,躲不开。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珠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冰冷,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入炉的器皿,十六年,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这一天。
养我……为了这一天我浑身冰凉,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我淹没。奶奶临终前那拼尽全力的嘱托,阿妈在阴影里的沉默,寨子里人古怪的眼神和窃语……所有的碎片,被神婆这句冰冷的话残忍地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深渊!
神婆不再说话,只是抬起那只枯瘦得像鸟爪的手,朝我招了招。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暗沉沉、没有任何花纹的宽边银镯子,在昏沉的光线下泛着死寂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