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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照料瘫痪妻子三十年,背部的跪姿茧子已深入皮肤。妻子临终前说,最遗憾无人为她梳妆。殡仪馆里,丈夫握着五千元向遗体美容师恳求:请帮她梳头发。化妆要八千,年轻员工撇嘴低语,这点钱连描眉都不够。遗体化妆室灯光亮起时,老人突然死死攥住员工的手:不要化妆。他颤抖着掀开衣角——后背皮肤上布满树皮状的厚茧:三十年我跪着给她擦身,这些疤是她唯一没见过的妆。
殡仪馆这条被白炽灯无情割裂的走廊,总带着一股渗入骨髓的冷。它盘旋在鼻腔深处,裹挟着陈旧消毒水和某种更难以言喻的、冰冷尘埃的气息。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匆匆擦肩而过,脚下崭新的皮鞋,踩在锃亮得能照出人影的人造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走廊最尽头,光线被厚重的窗帘吞噬掉大半,角落里半倚半靠着一个老人。他瘦得惊人,骨头似乎要刺破那身洗得泛白、几乎看不清本来颜色的蓝布棉袄拱出来,如同一棵冬日里被风蚀空的枯树。浑浊的眼睛固执地定在对面紧闭的房门上,那扇门上钉着一块小小的金属牌——遗体美容室。他的脚边,安静地躺着一口薄得惊人的棺木,粗糙的原木表面还有几粒未刨尽的木屑,散发着苦涩的味道。他僵硬地缩在一团同样破烂的旧毛毯里,枯瘦的手指蜷在毯子边缘,关节突兀得像嶙峋的山石。
空气中凝结着沉寂,被另一个方向传来的絮语猝然刺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不经修饰的锐利,清晰地戳进冰冷的寂静里。
就那个说话的新员工朝老人的方向努努嘴,手指间还把玩着一支亮晶晶的圆珠笔,两口子都没亲人了,老头一个人背着那破毯子驮来的……连个像样的骨灰盒都没。
噫,你懂什么!旁边年纪大些的清洁工大妈皱起眉头,手里的拖把杆顿在光亮的地面上,留下一点微暗的水渍,这陈树根,守着瘫痪的老婆熬了三十年呐!她叹了口气,又瞄了一眼角落里的老人,声音里混杂着说不清是怜悯还是某种敬意,三十年前就瘫了,李素芬。老头就天天那么跪在床沿上,给她翻身、擦洗……一天天熬过来的。唉,熬得没人样子了……
大妈摇摇头,拽着拖把桶走开了,圆珠笔和窃窃私语随之飘远。
角落依旧死寂。老人似乎对旁人的议论毫无知觉,只是那紧盯着房门的浑浊眼珠,更深地凹陷下去。他仿佛凝固成了一尊风化的石像,融不进周围墙壁冰冷的白色,只余下一种被时间彻底磨平棱角的疲惫,沉甸甸地坠在空气里。
殡仪馆走廊尽头那扇冰凉沉重的门终于被推开。陈树根猛地站起,毯子无声滑落在地,露出下面一身更加破旧的深色单衣。门内泄出的强光和浓郁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瞬间劈头盖脸浇来,他瘦削的身体难以控制地晃了一晃。
里面灯光明亮得如同审讯室,照着一排冰冷的银色操作台。一个年轻的女化妆师刚套上纤尘不染的白大褂,动作间带着点年轻女子的利落干练。她的眉头微微蹙着,正低头调试着什么设备,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条纤细的、闪亮的银色手链。空气里凝固着一种职业性的、不近人情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