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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几声压抑的闷咳,在夜里格外清晰。后来,白天里也常常弓着背咳得撕心裂肺,那张被山风雕刻得沟壑纵横的脸,憋得酱紫,额上青筋暴起。再后来,那咳嗽声里开始夹杂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破布被撕裂般的杂音。终于,在一个飘着冷雨的清晨,我端着热粥进屋,看见爷爷扶着土炕沿剧烈地喘息,脚下泥地上,赫然绽开几朵刺目的暗红色梅花——他咳血了。那暗红的斑点,像烧红的铁钎,狠狠烫在我的眼睛上,烫在我的心上。
爷爷病了,真真切切地病了,而且病得很重。雾溪村的规矩,如同山间千年不化的积雪,冰冷而坚硬。病重了,自然只能请三仙姑。当王叔(王婶终究没能熬过那个夏天)带着一脸你看果然如此的敬畏表情,引着三仙姑再次踏入我家那低矮的院门时,我正蹲在灶膛口,把一块晒得干透的树疙瘩塞进余烬里,试图让那口铁锅里熬着的草药汤再滚沸一些。草药的气味苦涩而沉闷,弥漫在狭小的灶间。
三仙姑的排场比上次去王婶家更大。她那顶插满褪色羽毛的老母鸡法冠似乎特意整理过,几根乌鸦翎支棱得更高了。身后还跟着她那个游手好闲、一脸横肉的侄子二虎,像条忠实的恶犬,鼻孔朝天,粗壮的手臂抱着一个沉重的藤筐,里面塞满了画满朱砂符咒的黄裱纸、大把的劣质线香、一个边缘熏得漆黑的陶钵,还有几个同样画着符的、皱巴巴的布袋子,不知装着什么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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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挣扎着从炕上支起半边身子,蜡黄的脸上挤出卑微而惶恐的笑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三仙姑,仿佛她是唯一的救星。
仙姑……劳烦……劳烦您大驾……
三仙姑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走到堂屋中央。她枯瘦的手指捻起一撮香灰,凑到鼻尖煞有介事地闻了闻,又眯着眼,绕着爷爷躺着的土炕慢悠悠踱了两圈,口中念念有词,那声音低沉含混,像阴沟里的暗流。她每走一步,缀满铃铛的兽皮法袍就发出一阵细碎而令人心烦的叮当声。
终于,她停下脚步,猛地睁开那双浑浊却锐利的三角眼,直勾勾地盯着爷爷,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威严:阿哲他爷!你这是——冲撞了后山的山神爷!
爷爷的身体猛地一颤,本就蜡黄的脸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死灰。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串空洞的嗬嗬声,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哼!三仙姑重重哼了一声,枯枝般的手指戟指爷爷,上月山神巡狩,你是不是在神道口吐了口痰还是心里对山神不敬,起了怨怼之心山神震怒!降下这‘血煞’之灾!这是要收了你的魂,散了你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