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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削木头的手猛地顿住了。那把豁口的柴刀停在半空,刀锋在阴影里闪着一丝寒光。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张被岁月和山风刻满深沟的脸,在屋檐投下的阴影里显得更加黝黑、凝重。浑浊的老眼里,刚才的平静被一种极度的惊骇所取代,瞳孔瞬间缩紧,仿佛看到了比山魈更可怕的东西。
住嘴!一声低沉的、带着惊恐颤音的呵斥从爷爷喉咙里滚出来。他枯瘦的手像鹰爪般迅疾探出,不是去接书,而是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猛地捂住了我的嘴!那手掌粗糙得像砂纸,带着浓重的烟叶味和木头屑的气息,死死地堵住了我所有未出口的话。
我的鼻子被他的手掌边缘压得生疼,只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爷爷的手在抖,捂着我嘴的力道大得惊人。他另一只手慌乱地丢开柴刀,一把将我手中的小册子打落在地,仿佛那不是书,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祖宗!爷爷的声音压得极低,嘶哑而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我,又惊恐地瞥了一眼院子外面寂静的村道,仿佛那些沉默的土墙后面,正潜伏着无数双看不见的耳朵。这话!这大逆不道的话!可不敢乱说!一个字都不能提!要让山神爷听见了……是要降下滔天大祸的!是要……是要封了你的嘴,收了你的魂的!
他捂着我嘴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指甲几乎嵌进我脸颊的肉里。我被他眼中的恐惧彻底镇住了,那是一种超越了愤怒、超越了悲伤、纯粹而原始的、对未知神力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浇熄了我心中刚刚燃起的、自以为是的火苗。我的科学,我那本宝贝手册上的真理,在爷爷这源自古老血脉的恐惧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我甚至能感觉到爷爷捂着我嘴的手,那粗糙的皮肤下,脉搏在疯狂地跳动。
屋檐下死一般寂静。只有几只不知死活的土蜂,在阳光照亮的角落里嗡嗡地飞着。爷爷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佝偻着背,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赤脚医生手册》,没有再看一眼,只是像丢弃什么秽物一样,把它飞快地塞进了自己油腻腻的旧褂子怀里,紧紧捂住。
回……回屋去。爷爷的声音依旧嘶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今天这事,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许提!听见没有
我木然地点点头,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闷又涩。刚才那点激愤,被爷爷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彻底冻僵了。我默默地转过身,走进光线昏暗的堂屋,身后传来爷爷压抑的、沉闷的咳嗽声,一下,又一下,像破旧的风箱在苟延残喘。
日子像村口那条浑浊的小溪,看似平静,却裹挟着看不见的泥沙,缓缓流淌。爷爷的咳嗽声,如同溪水底下顽固的暗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越来越深,越来越重,渐渐成了悬在我头顶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