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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爷爷在剧烈的呛咳和窒息边缘挣扎,最终痛苦地将那团混着香灰的符咒硬生生吞咽下去,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沉闷的、令人作呕的声响,然后像被抽掉骨头般瘫软在炕上,只剩下微弱而痛苦的喘息时,我猛地转过身,冲出了弥漫着草药苦味和线香呛人气味的灶间。
夜,像泼翻的浓墨,沉甸甸地压在雾溪村头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惨淡的星子,在厚重的云层缝隙里时隐时现,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弱的光。山风呜咽着穿过村外的老林子,发出瘆人的长嚎,卷起枯枝败叶,抽打在土墙上,啪啪作响。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凭着记忆和一股近乎绝望的狠劲,一头扎进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没有火把,也不敢点火把,怕引来野猪或者……别的什么。脚下是崎岖陡峭的山路,碎石和裸露的树根在黑暗中如同潜伏的獠牙,每一步都可能踏空滚落深渊。密不透风的灌木丛伸出带刺的枝条,狠狠抽打在脸上、手臂上,留下道道火辣辣的刺痛。衣服被荆棘勾破,冷风直往里灌。黑暗中,不知名的夜枭发出凄厉的怪叫,远处似乎还传来几声悠长而模糊的狼嚎,在群山间回荡,让人头皮发麻。
摔了多少跤记不清了。手掌和膝盖早已被尖锐的石头磨破,火辣辣地疼。冰冷的汗水浸透了我单薄的衣衫,又被山风一吹,冻得我牙齿咯咯打颤。肺里像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翻过第一座山,双腿已经像灌满了铅。翻过第二座,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全凭着一股爷爷要死了的念头在支撑着身体机械地向前挪动。第三座山最陡,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上去的。好几次脚下一滑,碎石哗啦啦滚落深谷,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死死抠住冰冷的岩石缝隙才稳住身体。
终于,在山坳里隐约透出几点昏黄油灯光芒的地方,我看到了希望——山那边双河村的卫生所。那几盏微弱的光,像溺水者看到的浮木。
当我像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水鬼,踉跄着撞开卫生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扑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时,嗓子已经完全嘶哑,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
大夫……救……救我爷爷……咳血……快不行了……
我抬起糊满泥污和血痕的脸,看到穿着洗得发白、带着消毒水味道的蓝色工作服的中年男人惊愕地站起身。
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我和陈大夫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两个扭曲而疲惫的幽灵。我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描述着爷爷的病情:咳嗽,越来越重,咳血,脸黄得像蜡,瘦得脱了形……陈大夫眉头紧锁,一边听,一边快速地从靠墙的木药柜里拿出几个贴着标签的棕色小玻璃瓶,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纸,飞快地写着什么。
听着,孩子,陈大夫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从你说的情况看,很可能是肺结核!也就是痨病!咳血,消瘦,低热盗汗……这些都对得上!这病会传染!必须吃药!这些,他把写好的医嘱和那几瓶药塞进我怀里,磺胺嘧啶片,还有维生素B族,按我写的剂量,一天三次,饭前服用!记住,药不能停!一定要让你爷爷按时吃!坚持吃!还有,病人最好单独住,碗筷分开,痰要处理好,深埋或者火烧!千万不能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