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水泥阳台的沉默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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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书后的第三日,家里的空气像结了层薄冰。陈默之总在晨光未亮时就背起书包,校服口袋里塞着冷掉的馒头——他怕撞见父亲蹲在餐桌前啃窝头的背影,怕看见母亲往他保温桶里偷偷塞的葱油饼,更怕听见深夜里客厅传来的“咔嗒”声——那是父亲在工具箱里翻找糨糊,修补被摔碎的书签。
周五深夜,洗衣液的泡沫漫过陈默之的指尖,校服袖口的墨水渍在水里晕开,像团化不开的愁。阳台外的水泥厂烟囱吐着淡灰的烟,混着夜风里的水泥味,裹着父亲未说完的“当年”,在夜色里飘成模糊的线。他忽然听见客厅传来母亲的低语:“这孩子最近总盯着县志发呆,数学作业本空了半本……”
“我当年要是没放弃……”父亲的声音突然梗住,紧接着是工具箱开合的脆响。陈默之盯着水面倒映的自已——校服领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是周明礼送的古钱币,“守心”二字浸在水里,像枚沉在时光里的印章。
“默之。”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洗衣液的清香。她手里攥着本牛皮纸包的书,封面上歪扭画着个骑瘦马的骑士,书脊处红笔写着“堂吉诃德”——陈默之见过这书,藏在母亲超市储物柜最底层,书页间夹着1997年的电影票根,印着“《唐吉诃德》首映”的字样。
“你爸年轻时,总说自已是堂吉诃德,举着木剑就想劈开现实的风车。”母亲把书塞给他,指尖划过骑士的木剑,“后来水泥厂改制,他把木剑换成了水泥铲,却在工具箱里藏了截红绳,说那是‘骑士的剑穗’。”她忽然笑了,围裙口袋里掉出颗水果糖,糖纸在灯光下闪着彩虹色,“妈知道你拧巴,可咱得先让‘马’吃饱,骑士才能走更远,对不对?”
糖纸的脆响里,陈默之听见父亲在屋里翻找工具的声音。《堂吉诃德》的扉页上,母亲年轻时的字迹透着倔强:“致永远不会被风车碾碎的自已——1997年冬”。他忽然想起县志里的记载:“民国商人张恪诚,于粮店隔壁设学堂,曰‘仓廪实而文脉兴’”——原来有些坚持,从来不是孤军奋战。
夜风掀起窗帘,母亲替他掖校服领口时,指尖触到他藏在衣领里的古钱币。“守心”二字贴着皮肤发烫,像团不会熄灭的小火。父亲的脚步声从客厅传来,拖鞋碾过地板时带起片《二十四史》碎页——是《报任安书》里的“人固有一死”,被父亲用糨糊粘过的边缘泛着毛边,不再像三天前那样刺目。
父亲站在阳台门口,手里攥着枚新书签——用水泥袋的麻绳穿了,上面刻着歪扭的“默之”二字,笔画间嵌着未擦净的水泥粉。三个人在暖黄的灯光下沉默,父亲指尖的创可贴渗着淡红,母亲围裙上沾着糖粒,陈默之校服袖口滴着水珠,混着洗衣液的香,织成片潮湿的温柔。
“下周家长会……”父亲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磨过的砂纸,“让你妈去。”他转身时,工装裤后兜掉出本巴掌大的笔记本,露出“三国人物年谱”的标题——陈默之见过这本子,夹着1998年县中历史竞赛的剪报,剪报角落有父亲后来补的字:“史者,镜也,照见古今人心。”
凌晨两点,台灯把陈默之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父亲送的书签上。水泥袋麻绳的粗糙触感,让他想起父亲手掌的纹路——掌心的茧子磨过他的课本,指尖的水泥粉落在他的草稿本上,此刻却在书签上刻下笨拙的温柔。书签背面贴着张旧照片:年轻时的父亲站在县中图书馆前,手里攥着《三国志》,背后的老槐树只有碗口粗,枝桠间系着红丝带,写着“以史为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