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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片混沌的蒸汽帷幕之后,记忆却像被水汽浸润的宣纸,骤然清晰得纤毫毕现——
不是眼前这锅炖煮着什么的家常汤羹。是更久远、更滚烫的气息。是七岁那年的冬天,灶膛里松柴噼啪作响,同样厚重的白色水汽弥漫在宽敞明亮的老宅厨房里。母亲温软的手心覆在我小小的、冻得有些发红的手背上。她引着我的手指,握住一把沉甸甸的、刀身宽阔的菜刀刀柄。案板上,是一团揉得光滑、微微醒发着的雪白面团。
晚晴,看好了,母亲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像某种古老的吟唱。她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菜刀,是咱们女人的第二张脸。一辈子的事。
刀锋倾斜,沿着母亲引导的轨迹,沉稳而精确地切入面团。那动作并非雕刻的精细,而是带着一种大开大合的、近乎写意的力道。刀刃在面团表面划过奇妙的弧线,又巧妙地提起、落下,深浅不一。雪白的碎屑簌簌落下。
拿,要拿得稳。她的手稳如磐石,传递给我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心里定,刀才定。
一朵饱满、层层叠叠、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苞,在刀锋的游走下,渐渐在雪白的面团上盛放开来。花瓣的舒展,边缘的卷曲,甚至花蕊的细微凸起,都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放,要放得下。母亲的声音沉静下来,目光似乎透过眼前的面团,看到了更远的地方,该用的时候,用十分力;该收的时候,刀尖也不能留半分犹豫。心不滞,刀才利落。
那把菜刀在她手中,不再是冰冷的铁器,而是她指尖的延伸,是她灵魂的一部分。她用它点石成金,赋予最平凡的食物以生命和尊严。那一刻,厨房里弥漫的不只是食物的香气,还有一种近乎神圣的、关乎传承与掌控的庄严。油烟味那是她征战的硝烟,是她荣耀的勋章,是她生命最醇厚的底色。
水汽渐渐散开,铜锅里翻滚的只是清亮的汤水,映着我苍白失神的脸。母亲早已不在,连同那个宽敞明亮、充满松木香气的厨房,一起湮灭在时光的尘埃里。取而代之的,是陆景川那间充斥着昂贵皮革、雪茄和冰冷空调风的巨大办公室,是那片被八宝鸭酱汁玷污的波斯地毯,是那句穿透磨砂玻璃、将我五年心血碾作尘泥的轻蔑嘲笑。
一股冰冷刺骨的浊气,像是沉睡了五年、在阴暗角落里发酵变质的陈年污垢,猛地从肺腑最深处翻涌上来。喉咙被这股浊气死死扼住,窒息感瞬间攫住了我。胃里一阵剧烈翻搅,酸液灼烧着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