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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裂痕
青岩镇的蝉鸣裹着盛夏的热浪,在1988年那个火红的七月,将林家小院的喜字映得发亮。苏棠穿着大红嫁衣跨过门槛时,红头绳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两簇跳跃的火苗。林远蹲在门槛边,小心翼翼地替她撩起裙摆,粗粝的手指擦过她绣着并蒂莲的鞋面,惹得围观的婶子们哄笑:远子这是怕新娘子摔了,比护眼珠子还金贵!
婚后的日子甜得像浸了蜜。林远每天天不亮就去机械厂,下工后总要绕去菜市场,挑最新鲜的鲫鱼给苏棠炖汤。他把工资整整齐齐叠成方块,塞进苏棠梳妆匣最底层的绸缎袋里,想吃啥尽管买。苏棠坐在院门口纳鞋底,看丈夫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油星子溅到手臂上也顾不上擦。邻居王婶路过总打趣:瞧瞧这对璧人,远子把棠棠宠成仙女咯!
次年春天,女儿小满的啼哭划破晨雾。林远抱着皱巴巴的小婴儿,激动得声音发颤:咱们家有小公主了!他特意在院子里栽下一棵桃树,说等小满出嫁时,这树就能结满桃子。苏棠靠在床头,看着丈夫笨拙地冲奶粉,奶瓶里的热气模糊了他笑出褶子的眼角,心里满是踏实。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1995年深秋的机械厂车间,金属撞击声刺耳如雷。林远握着扳手的手突然顿住——飞溅的铁屑像恶鸟的利爪,直直刺进左眼。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踉跄着撞翻工具箱,零件哗啦啦散落一地。等工友们七手八脚把他抬上三轮车时,他右手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抽搐,仿佛还紧握着那把扳手。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刺鼻得让人作呕。苏棠攥着缴费单的手指发白,看着手术室红灯亮起,耳边嗡嗡作响。左眼视神经完全断裂,医生的话像重锤砸在她心上。林远被推出手术室时,左眼蒙着厚厚的纱布,苍白的脸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回家路上,三轮车颠簸得厉害,他摸索着抓住苏棠的手,声音虚弱却故作轻松:别担心,过些日子就能看清你和小满了。
可日子哪有这么容易过去。林远摸索着用颤抖的右手淘米,米粒撒得满地都是;给小满扎辫子,扯得孩子直掉眼泪。机械厂的辞退信送来那天,苏棠正在给丈夫换药,纱布揭开的瞬间,她猛地别过头——曾经明亮的眼睛如今凹陷成空洞,泛着可怖的灰白。棠棠,林远摸索着抓住她的手腕,我去摆个修鞋摊,总能挣口饭吃。
深夜,纺织厂的缝纫机声震得苏棠耳膜生疼。凌晨三点下班,她踩着月光回家,推开门就看见林远蜷在厨房灶台前,歪着头,用右眼艰难地辨认着炉火,锅里的稀饭已经熬成焦黑色。小满缩在角落抽噎,脸上还沾着没擦净的饭粒。我来吧。苏棠夺过锅铲,铁勺撞在锅沿发出刺耳的声响,你连火都看不清楚,还逞什么能
争吵像夏日的暴雨,说来就来。五毛钱的白菜你也要计较苏棠把皱巴巴的纺织厂菜票摔在桌上,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你还想着喝口热汤!林远摸索着去够桌上的水杯,瓷杯哐当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到苏棠脚边。小满吓得尖叫,林远僵在原地,灰白的眼眶里涌出泪水:是我没用,拖累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