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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筒子楼的公共厨房,永远弥漫着一股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气味。那是煤球燃烧后略带刺鼻的烟味,是陈年油垢在高温下缓慢释放出的腻歪,是各家各户锅里翻腾的、带着时代印记的寡淡饭菜混合在一起的气息。下午五点,正是这气味交响乐渐入高潮的时刻,锅铲碰撞声、家长里短的吆喝声、小孩追逐的尖叫声,在狭窄的、被油烟熏得发黄的走廊里嗡嗡共振。
我,李梅,国营纺织厂会计,正守着蜂窝煤炉上那只边缘有点豁口的旧铝锅。锅里是几片蔫头耷脑的白菜叶,在稀薄的汤水里载沉载浮,旁边可怜巴巴地卧着两个黄中泛灰的窝头。蒸汽顶得锅盖噗噗作响,却带不来半点油水的香气。手里捏着刚发下来的、薄薄几张纸片——肉票、油票、糖票,像捧着稀世珍宝,又沉甸甸地压着心口。这点定量,得精打细算撑到下个月,给丈夫张建军碗里多添点油星,他厂子里扛大包,体力消耗大。
吱呀——
沉重的、仿佛带着怨气的推门声,蛮横地撕开了厨房里惯常的嘈杂。我下意识回头。
门口,堵着一座移动的小山。婆婆王秀兰,六十五岁,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斜襟罩衫,稀疏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倔强的小鬏。最醒目的,是她背上那架油黑锃亮、沉甸甸的蝴蝶牌老式缝纫机头,用一根粗麻绳牢牢捆着,勒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压得她整个人向前佝偻着,像一张绷紧的弓。她脚边还放着一个鼓鼓囊囊、打着补丁的蓝布包袱。汗水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往下淌,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探照灯似的,精准地扫过厨房里每一张错愕的脸,最终牢牢钉在我身上。
妈我手里的锅铲差点掉进锅里,心猛地往下一沉,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您…您这是
王秀兰没立刻答话。她先是重重地、像卸下千斤重担似的把缝纫机头哐当一声撂在油腻的水泥地上,震得旁边摞着的几个空碗碟一阵哆嗦。她直起腰,长长地、极其夸张地吁出一口气,抬起袖子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灰尘的混合物,这才叉起腰,目光炯炯地环视一圈,声音洪亮得能盖过所有锅碗瓢盆的交响:
哎哟喂!可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建军呢我大儿子呢她眼睛扫到我,那目光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索取,李梅啊,别愣着!赶紧的,帮妈把这‘吃饭家伙什’(指着缝纫机)搬屋里去!以后啊,妈就住这儿了!地方小点不怕,挤挤暖和!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邻居们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同情,更多的是了然于心的一丝看好戏的意味。谁不知道王秀兰偏心小儿子张建民偏到胳肢窝去了她自己的退休金,月月准时变成张建民兜里的香烟、酒瓶子和牌桌筹码。如今扛着缝纫机来投奔大儿子这算盘珠子,隔着筒子楼都能听见响。
我喉咙发干,艰难地挤出声音:妈,您…您住这儿那建民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