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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费力地睁开眼,丹凤眼中布满了血丝,昔日的锐利神光已被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痛楚所取代。他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越过我的肩头,投向风雪弥漫的城外,投向荆州的方向,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有刻骨的不甘,有锥心的悔恨,更有一种英雄末路的苍凉。
“悔……不听我儿之言……”他的声音微弱而断续,每一个字都像从破碎的风箱中艰难挤出,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更恨……刘封、孟达……见死不救!鼠辈!安敢负我!”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迸发出来,随即引发一阵剧烈的呛咳,殷红的血沫溅落在冰冷的雪地上,如同点点刺目的红梅。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悔恨如毒藤般缠绕着我——若当初劝阻父亲时,能再坚决些,再恳切些,哪怕以死相谏……是否就能避免这倾覆之祸?而刘封、孟达的冷漠无情,更是往这绝望的深渊里又投下了一块巨石。我猛地起身,一把抓起倚在墙边的长刀,刀刃早已崩裂卷口,却仍反射着不屈的寒光:“父亲!孩儿愿率死士,今夜拼死突围!纵是刀山火海,也定要将父亲护送出城!”
“平儿!”父亲猛地伸手,那手掌冰冷而枯瘦,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死死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不必了……”他喘息着,目光扫过城头上仅存的、个个带伤、面黄肌瘦却依然紧握残破兵刃的士卒们,他们眼中燃烧着最后的死志。“莫要……再添无谓死伤……此城……已绝……”
他的手冰冷如铁,那力道却像熔岩般滚烫,透过皮肉,直烙进我的骨髓里。我僵在原地,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城砖上。一股巨大的、灭顶般的悲怆瞬间将我淹没。突围?谈何容易!城外是东吴精锐铁桶般的围困,城内粮尽援绝,士卒疲敝伤残。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在父亲这绝望的判定和冰冷的手掌中,彻底熄灭了。风雪呼啸着灌满城头,仿佛在为这座孤城,为我们父子,奏响最后的挽歌。我颓然跪倒,脸颊紧贴着父亲冰冷染血的战袍,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却在瞬间被刺骨的寒风冻结。
建安二十四年·麦城突围之夜
雪,还在下。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是麻木的疼。
父亲拒绝了最后几块仅存的干粮,将它们硬塞给了身边几个伤重垂危的老兵。“吃!”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兵们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水,哽咽着,用尽力气咀嚼着那点救命的硬块。火光摇曳,映着父亲沟壑纵横的脸,那曾经重枣般的面容,如今只剩下灰败与枯槁。他倚着那杆从不离身的青龙偃月刀,刀锋上的冷光映着他紧闭的双眼,仿佛在积蓄着生命里最后的力量。
“父亲,”我跪在他面前,声音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马匹已备好。趁夜色,孩儿护着您……”后面的话,我说不下去了。突围?这念头在白天尚存一丝侥幸,如今面对这沉沉死局,连我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