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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出事那天,他正在医院陪床。废品站的人打来电话,说老人为了捡马路对面的纸箱,被货车撞了。他赶到时,父亲躺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半只压扁的纸箱,上面印着婴儿奶粉的字样——那是囡囡生前喝过的牌子。太平间的冰柜打开时,陈水生看见父亲的腿还弯着,像还在骑那辆卖了的三轮车,车轮碾过的雪地上,本该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车辙,现在却只剩一片空白。
母亲没能挺过这个冬天。她抱着囡囡的布熊坐在老房子的门槛上,那天刚下过雪,阳光把积雪照得刺眼。陈水生买完药回来时,看见她歪着头靠在门框上,嘴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粥渍,像极了女儿生病时,他给她擦嘴时的样子。手里的药瓶掉在雪地上,白色的药片滚得到处都是,像落了一地的星星,可他再也抓不住了。
第四章
除夕的酒
除夕那天,医院走廊飘着饺子味。林小满已经说不出话了,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角,眼睛盯着病房的窗户,那里结着冰花,像极了他们结婚时,老家窑洞窗户上的霜。陈水生把热好的饺子端到床头,用勺子碾碎了,一点点喂给她,就像以前喂囡囡那样。她忽然笑了,眼角流出泪来,在苍白的脸上划过,留下两道亮晶晶的痕。
傍晚时,她忽然指了指柜子。陈水生打开,看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囡囡的画,还有一本泛黄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是妻子的字迹:水生爱吃红烧肉,囡囡爱吃糖醋排骨,爸爱吃韭菜盒子,妈爱吃鸡蛋羹。后面记着每一笔开销,连买根针线都写得清清楚楚,最后一页画着个四口之家,爸爸妈妈牵着囡囡,旁边还有个没画完的小人,大概是那个没保住的孩子。
零点的钟声响起时,林小满的手慢慢松开了。陈水生听见远处的鞭炮声,震得窗户玻璃直颤,冰花裂开一道缝,像极了他此刻的心。他坐在床边,握着妻子渐渐变冷的手,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站在村口的梧桐树下,穿着红色的棉袄,冲他笑,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现在酒窝没了,只剩下冰冷的指尖,和窗外越来越浓的雾气。
处理完后事,他回到空荡荡的老房子。冰箱里还冻着半袋饺子,是妻子年前包的,冻得硬邦邦的,像一个个小元宝。他煮了一碗,坐在餐桌前,对面还摆着囡囡的小椅子,椅背上搭着她的小围裙,蓝色的,上面绣着小熊。饺子汤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他忽然想起以前过年,女儿举着灯笼在院子里跑,妻子在厨房包饺子,父亲贴着春联,母亲在灶台前炖肉,现在这些都没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和窗外越来越冷的夜。
他摸出柜子里的白酒,是父亲生前舍不得喝的,玻璃瓶上落着灰。拧开瓶盖,辛辣的气味涌出来,呛得人想掉眼泪。一杯接一杯,酒精烧着喉咙,烧着胃,烧着心脏。他摇摇晃晃走到阳台,往下看,六楼的高度,足够让他解脱。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是条拜年短信,来自工地的工友,他笑了笑,把手机扔进抽屉,那里躺着囡囡的病历、妻子的笔记本、父母的死亡证明,还有一张皱巴巴的彩票,永远不会中奖的彩票。
跨年夜的风很凉,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想起囡囡说爸爸手手暖暖的,想起妻子说水生爱吃肉,想起父亲瘸着腿卖废品,想起母亲抱着布熊坐在门槛上。眼泪混着酒液滴在阳台的地砖上,渗进砖缝里,像极了那些再也找不回来的温暖。他张开双臂,往前迈了一步,风声在耳边呼啸,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喊爸爸,带着奶声奶气的腔调,像极了囡囡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