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4/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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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那晚,我们班在一家吵闹油腻的大排档搞散伙饭。空气里全是烤串的孜然味、廉价啤酒的泡沫和少年人刻意拔高的喧嚣。夏晚晴坐在我旁边,异常沉默。她面前的一次性塑料杯里,橙黄色的汽水气泡慢慢消尽。
晚晴,喝点我把一串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递到她嘴边。
她摇摇头,推开,手指冰凉。灯光下,她的脸白得有点透明,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林骁,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冷的针,轻易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我们…分开吧。
我脸上的笑僵住了,手里油腻的烤串签子差点戳到自己。说什么傻话考完了,好日子才开始呢！我试图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猛地躲开。
不是傻话。她抬起头,那双总是映着阳光、映着我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疲惫和决绝。我受够了,林骁。受够了挤在老破小里听隔壁夫妻吵架,受够了我妈为几毛钱的菜钱跟人磨半天嘴皮子,受够了…我爸那永远填不满的赌债窟窿！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尖利,也受够了坐在你那破自行车后座,吹冷风,淋冷雨！这种一眼望到头的穷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过了！
周围似乎安静了一瞬,几道目光扫过来。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血液好像一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自行车…破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是自己的,那后座…不是只载过你一个人吗
是啊,只载我。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暖意,只有冰冷的嘲讽,所以呢林骁,光有后座有什么用它能给我家还债吗能给我妈治病吗能让我弟弟不用穿别人不要的旧衣服吗她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我们结束了。别再找我。
她转身就走,瘦削的背影决绝地汇入门口那片晃动的光晕里,然后彻底消失。像一滴水融入沸腾的油锅,连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留下。
桌上那杯没动过的汽水,气泡彻底死寂了。周围喧闹的人声、碰杯声、笑声,潮水般重新涌上来,却只让我感到一种灭顶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荒谬。我的世界,在高考结束、本该最意气风发的这个夜晚,被她亲手砸得粉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