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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没说话,只是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些,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女儿搁在他肩头的手背。阳光流淌在他手背上松弛的皮肤和凸起的青筋上,那曾经能稳稳握住铁锹、推动千斤石料的手,此刻的触碰却带着一种近乎珍重的温柔。他不再仅仅是那个讲述修桥往事的父亲,此刻的他,更像一个被时光磨去了棱角、却依旧对世间一草一木饱含深情的赤子。
父亲的目光越过花圃里生机勃勃的木槿与龙爪槐虬劲的枝干,投向住院部院墙之外更辽远的天地。远处,一条蜿蜒的河流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碎银般的光泽,缓缓流淌,像一条嵌在大地上的柔软丝带。河对岸,是起伏连绵、被初夏新绿覆盖得郁郁葱葱的山峦,温柔地拥抱着河谷。山与水之间,点缀着成片深浅不一的树林,绿意盎然,层次分明。天空是澄澈的湛蓝,几缕薄云慵懒地浮游着,阳光慷慨地泼洒下来,将整个世界渲染得明亮、宁静而充满生机。
你们看那边,父亲的声音忽然抬高了些,带着一种被眼前景象点燃的、久违的活力,他抬起手,微微有些颤抖,却异常坚定地指向那片如画的风景,有山,有水,有树林……多好啊,真跟人间仙境似的!
他浑浊的眼眸里映着天光水色,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光芒,仿佛要将这久违的广阔与自由,连同这宝贵的、能自由呼吸与远眺的时光,一股脑儿都吸进心里去,填补病房里那四壁白墙带来的逼仄。
他的手指在空中移动,最终定格在河面之上,那道跨越两岸、气势恢宏的钢铁长虹。看见那座大桥没父亲的语气陡然变得深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仿佛那座桥并非冰冷的钢铁造物,而是他生命长卷中一段凝固的、滚烫的血脉,1972年修的!就是它!
我和小妹的目光立刻被牵引过去。那桥墩坚实,桥身高耸,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现代而宏伟。它与父亲记忆中那个尘土飞扬、靠血肉之躯夯筑的年代似乎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那时候修的桥,可不是现在这模样,父亲的声音沉了下来,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回忆的波澜,没有这么宽,也没有这么高,更没有这些亮闪闪的钢铁架子。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这现代化的宏伟建筑,直抵五十年前那片烈日灼烤、号子震天的河滩工地。全是人工!一锹一镐,一筐一筐地挖,一车一车地推!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向前用力推搡的动作,肩膀也微微耸起,仿佛空气中真有一辆看不见的、沉重无比的独轮车在与他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