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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门声的余韵仿佛还在暮色渐浓的空气里轻轻震颤。父亲抬起那只枯瘦的手,用病号服粗糙的袖口,飞快而胡乱地抹了一下脸颊。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羞赧的笨拙,仿佛一个不小心泄露了心底秘密的孩子,急于擦去不该存在的痕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悠长而粗重,像是要把残存的哽咽和翻涌的情绪都强行压回肺腑深处。再抬起头时,他脸上的湿痕已被抹去,只留下一点不易察觉的水光,在黯淡下来的天光里微微闪烁。他努力挺了挺那被病痛和岁月压得有些佝偻的脊背,目光重新投向远方。
霞光正在急速地褪色,由熔金般的辉煌转为一种深邃而宁静的紫红,如同巨大的伤口在缓缓愈合。河面倒映着变幻的天色,像流淌的丝绸。远处的大桥,轮廓在渐暗的天幕下反而显得更加清晰、冷峻,桥上流动的车灯如同一条苏醒的光之河流,无声地奔涌着,连接着此岸与彼岸无数微小的、温暖的归处。
不早了,父亲的声音响起,沙哑,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风暴过后的疲惫与安宁,该回屋了。
他说着,双手撑住身下的水磨石台阶,身体微微前倾,试图借力站起来。
爸,慢点!我和小妹几乎同时伸手。我稳稳托住他的一侧臂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臂弯里的瘦骨嶙峋和微微的颤抖。小妹则迅速绕到另一侧,像最可靠的支点,用肩膀和手臂承托住父亲身体大半的重量。我们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起来。他的身体轻得像一捆晒干的芦苇,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那是漫长岁月和刚刚倾泻而出的情感共同施加的分量。
站直了身体的父亲,并没有立刻挪步。他微微仰着头,最后一次深深地凝望那即将沉入群山怀抱的最后一抹残霞,又缓缓地将目光移向远处灯火渐次通明、车流不息的大桥。那目光悠远而复杂,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又像是将某种沉甸甸的东西,郑重地托付给这沉默的钢铁见证者。
等过两天……精神头再好点,父亲的声音很低,近乎自语,却清晰地传入我和小妹的耳中,扶我去桥头……站站。
他顿了一下,喉结再次滚动,补充道,……看看水。
我和小妹搀扶着他的手同时紧了紧,心头涌上一股温热酸楚交织的暖流。小妹用力点头,脸颊轻轻蹭了蹭父亲瘦削的肩头:嗯!爸,一定去!咱们去桥上走走,吹吹河风,好好看看您当年战斗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