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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平湖城的夜越来越深,越来越沉。白日里喧闹的市声如同潮水般彻底退去,最终只剩下更夫敲击梆子的声音,从遥远而空旷的街巷深处传来,穿过冰冷刺骨的湖风,一声,又一声,单调、悠长,带着一种穿越了无数个古老夜晚的、亘古不变的寂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咚!——咚!咚!”
那苍老嘶哑的吆喝和梆子沉闷的回响,一下一下,不疾不徐地敲打着夜的深沉,也敲打在暖阁内死寂的空气里,更添几分凄凉。
苏陵音的意识昏昏沉沉,在药力的裹挟、灵魂深处透出的巨大疲惫以及那股属于戚白茶的、巨大悲伤的余波里浮浮沉沉,如同溺水者随波逐流。身体里,那勉强咽下去的、沉甸甸的药汁似乎终于开始发挥它迟来的作用。一种沉重的、带着粘稠感的暖意,如同温热的泥沼,从饱受摧残的胃部极其缓慢地向冰冷的四肢百骸扩散,试图抚平那些尖锐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凉。然而,这暖意同时也像一副无形的枷锁,带来了浓得化不开的困倦,把她往意识混沌的深处更深地拖拽。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压抑的、极轻极轻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如同游丝般钻进苏陵音那半梦半醒的耳朵里。是戚夫人。显然,她以为女儿已经陷入沉睡,强撑了整整一夜的坚强外壳终于彻底崩塌。那哭声被主人死死地压抑着,只有气流细微的颤抖和偶尔泄露出来的、如同春蚕吐丝般细弱凄楚的呜咽,在死寂得能清晰听到炭火偶尔“噼啪”声和窗外风声的暖阁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凄凉。她似乎是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肩膀在昏暗中控制不住地一耸一耸,单薄的背影在微弱的光线下蜷缩成一团绝望的剪影。
那压抑到极致的哭声,像一根根冰冷纤细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苏陵音混沌的心上。一股尖锐的刺痛感蔓延开来。她既为这位母亲痛失爱女的巨大绝望感到揪心的疼痛,又为自己这个异世之魂强占了别人女儿躯壳的处境,感到一种刺骨的荒谬和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负担。她能做什么?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开口安慰的资格都没有。她只能紧紧闭着双眼,维持着沉睡的假象,连呼吸都刻意放得绵长而均匀。可心里却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怜悯像潮水般涌来,愧疚如同藤蔓缠绕收紧,前路的茫然如同浓雾,被命运粗暴地抛掷于此的无力感,则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沉地压在心口。
时间在无边的黑暗里悄然流逝,无声无息。身体的极度疲惫和药力的双重作用,终于再次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苏陵音的意识在戚夫人断断续续、如同呜咽的啜泣声和窗外那永不停歇、如同哀歌般呜咽的夜风中,彻底滑向了昏沉的边缘,沉入一片无梦的、浓稠的黑暗。这一回,她没有再梦到那清脆得惊心动魄的玉碎声,也没有梦到那铺天盖地的冰冷悲伤。意识彻底沉沦,只有身体深处那沉重缓慢的心跳和每一次都需竭尽全力的艰难呼吸,如同永远不会停歇的、单调而绝望的节拍,在无边的寂静里固执地回响。
……
也不知道在无意识的深渊里漂浮了多久,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凉意的光线,像一根冰冷的银针,顽强地刺破了暖阁里厚重的、如同凝固墨汁般的昏暗,也刺破了苏陵音深沉的、无梦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