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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极其缓慢地、异常艰难地掀开了眼帘。眼皮沉重得仿佛被施了千钧的重咒,每一次抬起都耗尽了刚刚积蓄起来的一点点力气。
窗棂那繁复的轮廓在昏暗中慢慢显现出来,变得清晰。那扇紧闭的雕花木窗,不知何时竟被推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窗外,不再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墨色。深青色的天幕如同被水洗过一般,低低地、沉沉地压着整个平湖城,而在东方遥远的天际,终于透出了一点点极其朦胧、极其稀薄、如同初生蟹壳般的青白色。这微弱的曦光,如同一个沉默却坚定的宣告者,预示着这漫长而煎熬的寒夜,终于挣扎着走到了尽头。
风,依旧带着平湖特有的、浸入骨髓的湿冷,从那道狭窄的窗缝里执拗地钻进来,像一只无形的手,终于将暖阁里憋闷了一整夜的浓重药味、炭火燃烧后的窒闷气息,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绝望味道,搅动、吹散了些许。新鲜的、冰冷的空气带着湖水特有的淡淡腥气,涌入她的鼻腔,涌入她滞涩的肺腑。这冰冷,竟让苏陵音感到一丝短暂却难得的通透与清醒,虽然这通透感转瞬即逝,很快又被胸腔里熟悉的滞涩和闷痛无情地取代。但这短暂的一瞬,却像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光,珍贵无比。
她尝试着,极其轻微地侧了侧头,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然而,仅仅是这一个微小的动作,沉睡一夜后重新被唤醒的酸痛感便如同苏醒的潮水,凶猛地涌了上来,从僵硬的脖颈蔓延到酸麻的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在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她的目光转动,落在了床沿。
戚夫人趴在那里,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即使在不安稳的睡梦里,她那两道秀气的眉头也紧紧锁着,仿佛在梦中依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眼睑下方是浓重的、化不开的青黑色阴影,像两团淤青,清晰地诉说着这一夜的煎熬。苍白憔悴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着微光。仅仅一夜之间,这位原本温婉娴雅的母亲,仿佛被抽走了十年的精气神,骤然苍老了许多,脆弱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苏陵音的目光越过母亲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再次落在那道窗缝透进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天光上。她静静地望着,眼神空洞了片刻,然后慢慢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
那点来自东方的微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了些,范围也扩大了些。窗棂上那些精美的花鸟雕刻,在朦胧的晨光里显露出模糊而优美的轮廓,光影交错,如同古老的图腾。
外面,平湖城这座沉睡的水城,开始从漫长的黑夜中苏醒过来。遥远的地方,传来了第一声嘹亮而悠长的鸡鸣,清越地穿透冰冷的晨雾,划破了死寂。紧接着,是零星的、带着试探意味的开门声,“吱呀——吱呀——”地响起来,带着木头特有的呻吟。更远些的码头方向,似乎有早起的船夫在吆喝同伴,声音被湿润的晨风扯得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具体内容,却充满了蓬勃的生气。一种属于市井的、鲜活饱满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声浪,开始如同地底深处涌动的暗流,在这座水城的每一条街巷、每一道水波之下,缓缓地、坚定地涌动起来。
这声音,这微光,这冰冷却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新鲜空气,像一针强效的强心剂,猛然注入了苏陵音沉寂冰冷、被绝望浸透的心底。窗外那朦胧却又无比广阔的世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将“生”的气息,带着喧嚣的温度和光亮的希望,狠狠地撞入了她封闭的感知。